首页 -> 2008年第2期
红颜乱
作者:鲁梓扬
老人听得没头没脑,问去土市做什么?他说:“肯定会去土市姨妈家,去了不会马上走,我去把娟娟抱回来。”
老人这才听明白,也很支持。
“我这就去买票。”马俊龙雷厉风行说去就去。他去拿钱,抽屉里仅剩几角钱了。他知道张英月有钱,便翻箱倒柜地找,终于在箱子底下张英月的一件内裤里找到了。二十块钱,把他照花了眼。他何曾见过这么多钱?一年忙到头,生产队分红,总是平账,不进不出。马俊龙知道张英月这钱的来历,但他不知道张英月留下这钱的用途。她留下这二十块钱,是预防万一的,哪天跟马俊龙闹崩了,这钱就是她出逃的保障。
马俊龙找到钱后,又将衣物原样放好。他刚做完这些,就听到老娘高大着嗓门在叫“乖乖”,接着是张英月的声音。他心里一热,赶出门来,那金瓜似的脸上立即堆起笑容。他将手上攥着的二十块钱悄悄地塞进裤兜里,就把娟娟接过来抱着,亲了又亲,叫了又叫,表现出久违的父女之情。张英月颇感意外,本来她是做好了挨一顿皮肉之苦的准备的。
倒是田丙男和金木柱的光临使马俊龙条件反射般地敏感起来,脸上一下挂上严霜,差点儿发作。之所以没有发作,是老娘在他背上悄悄拧了一把,提醒了他。
“这两个客人?”老太婆对张英月提示道,意思是叫她赶紧说明,别把儿子弄烦躁了。
张英月说:“妈,小田您可见过的,叫丙男。这位叫木柱。他们得知我哥哥回去,大清早就到车站送行。哥哥见他们心诚,也是为我着想,想弄几个姐妹到这儿来安家,让我有伴儿,就叫我去他们家看看。谁知一去就不让走了,真不该去的!”
老太婆说:“好啊,好啊,有几个伴儿当亲戚走动,有什么不行的?来来来,你们快进屋坐。英月,给客人泡茶喝呀!”
“我倒怠慢他们了。”张英月借坡下驴。
老太婆觉得,张英月做媒,证明她有心在这个家过日子了,于是把马俊龙叫出去又如此这般开导了一番。马俊龙那根筋转活络了,气也消了。
喝过茶,田丙男起身要走。他说:“大妈,俊龙哥,多谢你们,我回去了。”
木柱也站起来说:“对,对,我们走吧。”
张英月没加挽留,老太婆倒是对田丙男的印象不错,说:“小田呀,昨天你俊龙哥照顾不周,你就别往心里去。这会儿还早着呢,忙什么呢!”
田丙男一笑,从包里拿出一块衣料放到桌上,亲了娟娟一下,准备走人。他说:“大妈,一点儿意思,拿不出手。”
木柱却叫住田丙男说一路走。他随手打开黄布包,从里头掏出四块衣料、四双袜子、一袋糖果、一瓶酒和两包香烟。相形之下,田丙男的礼物显得实在寒碜。田丙男自惭形秽,一言不发地走了。
木柱却没及时走,他说还很渴,续了杯茶呷起来。张英月对他这么挤对田丙男很是生气,她将田丙男未喝完的半杯茶倒进他的杯子里,茶水漫出来烫着了木柱的手,他连忙放下。张英月半笑不笑地说:“木柱,你可喝足啊!喝够了把这些东西带回去。张英月做媒不做人贩子,这东西我们不能要!”
木柱见她冷遇自己,仍是笑脸相对,他摸摸被烫的手指,说道:“姐姐,这点儿东西值几个钱?别讲得那么严重……”
“等事情办成了,你再拿来,我收。”
木柱见势不妙,赶紧起身走人。张英月撵出来叫他,他已跑远了。
马俊龙说:“既然给了,就收下嘛!”他将香烟抓在手上,叫老娘收起其他礼物。张英月静观片刻,转身进房。马俊龙也跟着进房。他将木柱送的烟开了一包,瞧瞧金丝般细软的烟丝,闻闻上等品牌的烟味儿,划燃火柴点燃,深深吸进一口,吞入肺腑,然后便一把抓住了张英月的胳膊。张英月吃了一吓,以为又来教训她。却听他说:“我对你讲,你跟他们做媒可以,不准跟他们睡觉!”张英月对这种话耳朵都听出茧子来了,没理睬。马俊龙又加重了语气说道:“你要给我生个儿子,找有老婆的男人,听到没有?”
张英月以为听错了,才一天工夫,他怎么就像换了个人似的?她是有把柄捏在马俊龙手上,但也不是什么男人都胡来的,马俊龙无疑伤了她的自尊。马俊龙又说:“给我生个儿子,老子就再也不打你不骂你了,听到没有?”张英月瞥他一眼,立即出去。她不想再听这些话。
刘乙发对田丙义有积怨陈恨,一直如鲠在喉。但田丙义目前他还动不了,就迁怒于田丙男,何谓打狗欺主?他就是要在田丙男身上下足功夫,让田氏一族不得安宁。
这天,刘乙发又想出了个办法,不知从哪里弄回一匹枣红色烈马,交给了运输队,然后对运输队队长下命令,限七天内,叫田丙男把马驯服!
运输队人人心知肚明,这是要害死田丙男啊。
运输队有两位饲马的老头儿。一位姓岳,一位姓张,都已年近七旬。他们一起嘀咕说,咱不能见死不救啊,干脆拌些农药在草料里,毒死这匹丧门星。他们合计好了,就跟队长直说。
队长名叫柏松,三十出头,性子直,为人不错。他听两位老人这么一讲,可谓不谋而合。但他上有父母,下有妻子和三个孩子,那样做,无疑会招致刘乙发疯狂的报复,所以就支使两老头儿,叫他们对田丙男授计。
当两位老人对田丙男如此这般授意时,田丙男却直摇头。他说:“阎王要我站着死,我决不能跪着生。二十三年来,我像一条野狗,处处被人喊打,活着比死还难受,何必爱惜这条贱命呢!”
枣红烈马被拴在树下饿了两天。这两天两夜,它把嗓子叫哑了,也把这一丈之内的地皮铲了个遍,树皮给踢得千疮百孔。
人们不禁替田丙男捏一把汗。
田丙男正式驯马的当天中午,柏松说每人少结两天的补助,搞顿酒喝。
酒足饭饱,田丙男把准备好的几包沙放到车上增加负荷,把套索拴牢套紧,然后便仗着酒胆,从树侧猛冲过去,一把抓住了马笼套。枣红马何曾有谁这样接近过?它一声长嘶,前蹄猛纵起来。田丙男身手矫健动作敏捷,右手死死抓住笼套。枣红马的头颈如吊臂一般,把他吊起悬空了。柏松骇然大叫:“丙男松手,快松手哇!”
田丙男却死死攥住不松。他要真的松手着地,枣红马的蹄子必然鹰嘴般啄下。枣红马前蹄着地之际,田丙男已闪身它的前胯下。待它的前半截驮在他肩部时,只听他断喝一声,身子骤然一侧,枣红马扑地被他扛倒了!这一招让在场的人大吃一惊。连田丙男自己也不知哪儿来的神力,当他一手攥套、一手抓耳、单膝抵住马脖子时,人们才醒了过来,随即掌声如雷。
枣红马就像顽劣的愣头儿青,怎肯就此罢休?头颈被制,但四肢却出奇的有力,捣腾得就像电风扇的风叶一样,高速运转着,看得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
如此好久,枣红马才渐渐疲软。田丙男腾出右手攥紧拳头,在它脖子上猛击几拳,又撩得它一阵乱蹬瞎捣,鼻孔喷出股股粗气。直到确实累了,才停息下来。这时,田丙男站起身,抓紧笼套一提,它也站了起来,欲撒野却已筋疲力尽。
田丙男也累了,喘息片刻,把它牵到板车旁边,柏松等人帮忙,将辕套上。田丙男身子稍蹲,纵上车去。不料,就在田丙男松下笼套之际,它突然如离弦之箭,飙出老远,结结实实的一架板车,就像一只断线的风筝挂在马尾上随它飘去。人们目瞪口呆。田丙男被掀翻在地,刚刚爬起,枣红马突然一声长嘶,飞起后蹄掉转头来,朝田丙男这儿冲刺而至。在场的个个吓得屁滚尿流,只恨自己少生了两条腿。
枣红马好似冤有头债有主,对旁人全然不睬,专找田丙男报仇。田丙男绕着树狂转圈,枣红马越发疯狂,越追越紧。眼看大祸即将临头,柏松醒悟过来,忙操起棍棒道:“赶快救人!把这狗日的打死算了!”
人们从惊悸中醒来,纷纷响应。然而,枣红马对他们毫无惧色,几个飞腿差点儿踢到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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