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红颜乱

作者:鲁梓扬




  家中只有他跟爹父子俩过活,是地主成分。父亲田尚明属监督改造的阶级敌人,是不能“乱说乱动”的,更别提请假,得照常上工。款待媒人一事,落在田丙男的堂嫂身上。
  张英月今日着意打扮了一番,上穿桃红白底碎花短袖衬衣,下穿青涤良裤子,脚穿白塑料凉鞋,套双肉红色短袜。这身着装,是马俊龙的叔父托人从省城替她购回的,一直没舍得穿,也没有穿它们出门的机会,今天天刚亮,马俊龙上工去了,她才从箱子里翻出来穿上,明说是送哥哥去搭车,实际上是去田丙男家露脸儿。张英月不打扮也有几分姿色,经过这番装束,更显端庄秀丽。
  哥哥上车走后,田丙男与她从车站出来,见她一身新装,担心孩子弄脏了衣服,便抱过那孩子小娟娟,说:“天气太热,我来抱她吧。”
  张英月瞥他一眼,抿嘴一笑,什么话也没讲。
  其实,田丙男今日穿着也不俗。洁白的衬衣扎在铁青色的西裤里,更显帅气。
  太阳升高了,张英月撑开伞,替孩子遮阴,两人的距离近得只隔两层纱。走了一会儿,也就进了城区,张英月举伞的膀子有点儿酸,干脆将手腕搭在田丙男肩上了。这么一来,田丙男越发热起来。这不仅是因为张英月的体热传到他身上了,更因为她那两只相当饱满的乳房时不时便在他身上顶一下,温温热热、柔柔绵绵,就像往那文火中徐徐浇油。
  二人的目光相触之际,田丙男总连连躲闪,却被张英月叽叽地嘲笑几声。
  
  盛夏的上午十点钟,他们到了田家。
  一进屋,人仿佛从火炉里掉进了蒸笼里。田丙男习惯了赤膊短裤的夏季生活,一进门就迫不及待地脱掉了汗涔涔的衬衣,因有张英月在场,没脱背心长裤。然后去厨房舀了瓢水咕噜咕噜牛饮一顿,才嘘口长气说:“这鬼天,热死人了!”
  张英月也热得够呛,她不管三七二十一,几步蹽进田丙男的卧房里,先把孩子脱得精光,然后从小包里抠出毛巾给孩子抹汗。再解开自己的衬衣,擦干汗后便抹起胸褂给孩子喂奶。正在此时,田丙男拿了把大蒲扇来,见她两个浑圆的乳房在孩子的拨弄下欢呼雀跃,赶紧退出。他以泡茶为由,磨蹭了很长时间,估计张英月该扣拢衣服了,便腋下夹着扇子、双手端着一杯茶恭恭敬敬地进得房来。但一声“姐姐请喝茶”还没说出口,田丙男就又僵在了那儿,一只脚在门里头,一只脚在门外,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张英月正旁若无人地奶着孩子,那条毛巾还在洁白的腹部蹭来蹭去。她那洁白的肌肤如膏似脂,挺拔的乳房上,猩红的乳头汁液涟涟……
  田丙男是个凡夫俗子,是个血气方刚的男人,他的心里能抵制诱惑,但生理上却无法克制。张英月那只空着的乳房胀得难受,便捏着一挤,身子一侧,乳头上顿时射出几股乳汁,偏偏不左不右,射在了田丙男的中身。她似乎此刻才发现了田丙男,装作不好意思的样子拿了毛巾就去替田丙男擦,不料刚触到那儿,田丙男窘态毕露,“中部崛起了”!田丙男尴尬至极,转身就逃,说:“嫂子怎么还不来呢?我去瞧瞧。”
  张英月抛出的“绣球”被无情地挡回,就像被兜头浇了桶凉水,千般羞惭万般怨愤,抱起孩子就准备离开。因十分口渴,到堂屋里端起田丙男刚才泡的那杯茶饮下一口。这茶泡得不浓不淡,很合她的胃口,本来她想将剩下的茶全泼掉以示愤怒,不料口渴得很,又很爱这茶的味道,索性再饮一口,还未止渴,再饮一口……饮着饮着,那腔怨气不知怎么消了,不禁一声长叹。
  不多时,田丙男和堂嫂惠贞走进屋来。
  
  惠贞快五十岁了,头发花白,人很精神。她去城里买了菜刚刚赶回。一进门,看到这母女俩,即刻放下菜篮,十分热情地说:“您是张姐吧?稀客,稀客啊!”
  张英月这才醒悟,自己是田家的客人,是田丙男的介绍人,而不是其他身份。她也立即站起客气地回话:“不稀客不稀客!以后还常来常往呢!”
  “就是就是,以后当亲戚走嘛!”惠贞接过娟娟抱了会儿,与张英月叙过家常,便把孩子交给田丙男,说我得做饭了,你陪张姐坐吧。
  田丙男说:“缸里没水了,我去挑水。”他把娟娟交给张英月。张英月权当什么事也没发生过,抱着孩子到厨房与惠贞说话。
  这时,门外树在抖,起风了,张英月便抱着孩子到门口坐下纳凉。
  不料,右邻的刘娥枝过来了。
  刘娥枝十七岁,个子不高,皮肤微黑,蓄着齐耳短发,身份是大队民兵连长。她先审视张英月一眼。张英月不知来人是谁,便站起准备与她打招呼,不料对方沉下脸问:“你是谁?从哪儿流窜来的?有证明吗?”张英月愣住了。
  惠贞忙从厨房赶出来,说:“她是我们请来的客人。”
  刘娥枝跋扈惯了,哪理这个茬儿,质问田丙男为什么不写份来客报告。惠贞顿时与刘娥枝口角上了。此时,生产队收工了,社员们回家吃午饭。刘娥枝的父亲老远看到女儿在田丙男家门前指手画脚,匆匆赶到,不管三七二十一,一把抓住刘娥枝的头发就往自家屋里拖,拖进屋里,拳脚相加,打得刘娥枝鬼哭狼嚎。
  原来,刘娥枝虽未出嫁,却与本家的才出五服的叔父刘乙发有染,刘乙发四十几岁,住在西头第一家,现任大队党支部书记,造反起家,今年春上致使刘娥枝怀孕,才东窗事发,从此,刘娥枝的父亲怎么看刘娥枝怎么不顺眼,但又是自己的闺女,丑事不便张扬,所以,打骂不知羞耻又为人跋扈的女儿便成家常便饭。
  而刘娥枝虽被父亲拖走,张英月的心里却罩上了乌云。郭小梅嫁来后,这种日子怎么过?可若是趁早收场,取消做媒一事,自己也将从此与田丙男断绝往来……想着想着,加上开始遭拒绝的怨怼,竟垂起泪来。
  田丙男推门进来,请张英月出去吃饭,发现她正伤心落泪,以为是遭受刘娥枝的训斥所致,很是内疚,说:“姐姐,这事不好办,就算了……”
  “没事。”张英月赶紧抹把眼泪站起,说,“做介绍又没犯法,怕什么呢!”
  她从房里出来,恰好田尚明收工进门,经田丙男介绍后,她毕恭毕敬地叫声“伯伯”,就像见到了久违的亲人,十分亲切。
  田尚明也像见到自己远行归来的孩子一样,说:“姑娘啊,我家条件有限,委屈你了……”触到痛处,浑浊的泪水忍不住即刻滚出,说不下去了。
  张英月感受到了长者的真诚,便开导道:“伯伯,这种事也不是一家两家碰到,我不怕的。您老人家放心,丙男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会尽力而为的。”
  田尚明感激道:“谢谢姑娘,丙男娶上媳妇了,我死也瞑目!”
  田姓家族的男女老少们都端了碗边吃边到田丙男家来恭维新来的贵客。他们就像一家人,对张英月表示欢迎或感激,希望她尽快替田丙男介绍个媳妇来成家。那些上了年纪的人或当家的,一块两块地往娟娟手上塞钱,表示全家人对她们的心意,使张英月觉得温暖无比。
  年轻人就没有这份俗套了。尤其是几个毛头小伙子,嘴巴没遮没拦的,说该不是她自己介绍自己吧?还有的讲得更直接:“瞧瞧啊,她既年轻又漂亮,给丙男做媳妇再好不过!”
  “呸!”活祖宗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他们身后,冷不丁一声,吓得他们落荒而逃。田尚明见他老人家光临,心生莫大的宽慰,受宠若惊地连忙站起身:“爷爷,您老人家快进来坐。”
  活祖宗名叫“田三牛”,八十多岁,身子骨还很硬朗。他是田姓这十六户人家中至高无上的前辈。也就是说,这十六户人家,是田三牛和他的二位同胞兄长繁衍下来的,大牛、二牛亡故,就他这位老幺健在。田家人众称他“活祖宗”,恰如其分。
  吃罢饭,队上敲响了上工铃,大伙儿相继告辞。田丙男家安静下来。张英月哄孩子睡下,便坐在床沿上沉思。田丙男房里是一套白坯家具,只待媳妇说成,就上漆完婚。张英月的目光再次浏览它们一眼,心里觉得,这个家的女主人,应该由她来填充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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