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红颜乱

作者:鲁梓扬




  李冬萍不动声色地瞧了柳仙娥良久,一转身丢下话:“到他能挑水劈柴了再提这事吧。”说完就走。
  柳仙娥窝火,欲撵出门来,景堂又不能放手,只气得跺脚发狠,咬牙切齿地说:“什么破货,不识抬举!”
  田丙义待发作,被惠贞制止,她对柳仙娥说:“要骂人就出去,别脏了我家地儿!”
  柳仙娥这才收敛,叫门外的两妇人进来把景堂弄回去。
  没几天工夫,有关李冬萍的谣言就沸沸扬扬地传扬开来。尤其是刘家妇人们,她们在地里大肆宣扬,把李冬萍诽谤得一无是处。而此时李冬萍已做小工去了,人家怎么造谣,她一概不知。
  
  刘乙发送儿子去上海治病,是以“公差”名义去的,花的差旅食宿费等一律报销,另外还有一天三块钱的补贴。他是大队党支部书记,其他干部唯命是从,有意见也只能憋着,以免招致报复。
  刘景堂在上海市某医院做了手术后,刘乙发就请了个人照顾儿子,自己抽身回来了。他如此急着赶回来,其实是为了要处理李冬萍。
  这天傍晚,李冬萍从城里一收工回来,就开始忙活一家三口的晚饭,浑不知厄运将临。
  原来,农场派了两位公安人员、一位妇女主任,驾驶着一辆吉普车直接找到这个大队来了。刘乙发刚好去了上海,是张副支书与田丙义接待的。一番观察,张副支书悉知来人意图,就对田丙义使了个眼色,田丙义立即站起,说去买包烟。田丙义在大队小卖部里磨蹭了半天,好不容易等到田家一个老婶子来买盐,立即向这位婶子透知了消息。老婶子赶紧去对惠贞说了。
  惠贞不敢怠慢,立即去了田丙男家,防止被刘家人看到,拉了李冬萍就从后门走,一直把她拉进活祖宗家里,才告知实情。这时,刘娥枝已带了民兵将田丙男家前后门都堵住了。公安由张副支书带领着直接去田丙男家里搜寻,结果可想而知。他们又去田丙义家,发现门上有两块“光荣军属”牌匾,不敢造次,只有把田丙义找来。田丙义也不知李冬萍是否藏在自家,不敢让他们进去找人。正踌躇间,惠贞已匆匆赶回了。惠贞说:“小卖部的火柴卖完了,这下用什么烧火呢?”田丙义说:“现在还烧什么火哟,表叔派人找冬萍来了,丙男家里又没人,她到哪儿去了?”
  惠贞道:“又没谁把她交给我,我怎么晓得?他们以为冬萍在我们家?那好,我领你们进去找。走吧走吧,都进去!”
  但谁都不敢进去。
  田丙义这下底气就足了,叫上张副支书和农场的二位公安,说:“我是共产党员,讲究实事求是,你们别以为我的长子当了营长,就能营私舞弊了。我带你们进去看看,有人就带走,没人就算了!”
  农场公安听说这家的儿子当的营长,更加不敢造次,后经田丙义叫张副支书做工作,才敢进去。在几间房里匆匆看了一眼,赶紧退出去了。
  刘娥枝是刘乙发授意过的,她出主意说:“李冬萍刚才还在洗菜,十几分钟时间,还飞了不成?我敢担保,她肯定藏在田姓哪户家里。咱们一户户地搜!”
  农场的两公安连连摆手,他们是异地人,尚没与当地公安取得联系。但他们自有一套办法,那就是“蹲点儿”,当即开了车就走,走不多远,就下车了,在村口守株待兔。既然打了草,必然会惊蛇,李冬萍在这儿呆不下去了,肯定会转移地方。另外,刘娥枝也派人在田丙男家与她家交界的胡同里守候。
  田丙男天黑回家,悉知变故。但田丙义两口儿还不能将李冬萍的去向对他讲,免得节外生枝。
  夜深了,田丙男的姑婆很着急,她从田姓一户家里回到田丙男家,伤心地号哭起来,数落起自己的诸多不是。田丙义两口儿和活祖宗也只能让她去哭,不能透一丝风。
  村里安静下来,田丙义以寻找李冬萍为名,在村周焦急地向人询问,借机察看动静,然后回来与活祖宗合计。活祖宗叫李冬萍穿上老年妇女的衣服,也就是他儿媳妇的,然后由他刚过二十的重孙子带上,抄小路往下游走了一里多路,才叫一个鱼划子把他们渡过河去,直奔城里的外贸局工地——只有找到梁会计才有办法藏身。
  其实,梁会计这儿也不是李冬萍的藏身之地。大队板车队,一共十九人,大都是“五类”子弟或贬职干部,这里头行行色色的人都有。农场的人和刘娥枝们枯守一夜,一无所获,就有人给他们送来了小报告,透露了李冬萍和梁会计的关系。农场公安人员立即改变方法,直接去了县公安局,呈上场公安局的公函。县公安局毫不迟疑,立即通知外贸局有关干部,调查李冬萍的下落。这消息最早被梁会计的丈夫得知,他害怕事情露馅儿,影响自家人的工作,便赶回家来,把李冬萍藏在楼顶上的一堆废木架子里。
  这一天,李冬萍虽躲过一劫,但也受了不小的罪。大热天日头如火烧,里头既不透风,又无遮盖,直到下午两点过后,风潮平息,梁会计才悄悄把她领回家。
  这次躲过,并非再无危险,农场的人还没走。至田丙男运沙来,梁会计叫他延迟回转,才有机会见了李冬萍一面。虽不是最后一面,也算是场生死离别。直到几年后,李冬萍才如从地里冒出来一般,回到田丙男身边,而此次重逢,已是物是人非,田丙男已是好几个孩子的父亲了。当然,这是后话。
  田丙男走后,梁会计夫妇便着手策划李冬萍的逃离事宜。夫妇俩是广州人。解放前夕,两人在学校相爱,但家境截然不同,梁会计是小职员的女儿,她丈夫却是一位官员的公子,在男方家庭的极力反对下,选择了出逃。逃到这儿,起初以做苦力为生,几年之后才有了正式工作,分配在当时的供销合作社工作,外贸科与供销合作社脱钩,又划分到外贸战线上来。正因为他们老家在广州,而且她丈夫的兄弟姐妹也有工作,梁会计就决定让李冬萍去广州避难。梁会计写了封信,把详细地址注清楚,又给了李冬萍五十块钱,足够她一路的开销。然而,李冬萍于天黑时告别,去郊外的一个供销分社搭便车,走了很远后,才发现自己把钱和信都忘带了。梁会计在次日中午清理衣服洗晒,从李冬萍休息过的枕头下发现这钱和信,不禁好一阵叫苦,希望李冬萍能返回取走,却始终没见人回转。
  
  第三章 好汉驯马
  
  张英月没对谁讲过她今天要去哪儿,一整天没回家,马俊龙非常担心,害怕她母女俩随她哥哥一车搭回清溪娘家去了。吃过晚饭后,他坐在台阶上一支接一支地抽闷烟。马俊龙的母亲没有孙女在怀里闹腾,手头空闲一天,也像失魂落魄一样,坐卧不宁。
  因为有张英月母女离家一整天的落寞,才使这母子俩掂量出她们在这个家庭的重要性。老太婆对儿子生出许多怨愤,下午半天不让他上工,把他数落得哑口无言。末了,老太婆说:“莫看你弟弟有两儿女,他们在城里生活,能顾得上你?就你这副德性,到老来,那些侄儿侄女还会想起你?你自个儿又没用,生不出一儿半女,就不能仰仗她,跟你生个儿子么?只要有一半真的,另一半就假不到哪儿去,你明不明白!”
  作为一个十分传统的母亲,对儿子讲出这种话来,实在是出于无奈。她颇有些苦口婆心地对儿子道,从今往后,不准再打骂张英月了,要对她好,她看中了谁,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一条,那男人必须是有妻子儿女的主儿,这样才不会把张英月勾引走。这叫“借蛋孵小鸡”,孵出的“鸡”就是自家的,谁也要不走。
  马俊龙闷在在台阶上抽了好几支烟,待自己内心的火气平息下来,琢磨老娘的话,倒觉得有点儿道理。他得有儿子,有了儿子,老来才有依靠。队里有两个“五保”户,住在队里搭的窝棚里,没人照应没人管。生产队虽给柴给米,可是没水做饭了,还是得自己用砂罐一罐一罐地提;逢着下雨下雪,棚里漏水,外面泥泞,没办法,就用盆子接屋檐水吃喝;病在床上,有人晓得了就对干部反映一下,才派人去请医生;棚子里又脏又臭,医生来了不想进去,进去了也不管三七二十一,赶快打一针就走。孤老惨啊!想到这儿,马俊龙霍地站起来,对屋里叫道:“妈,我明日去土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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