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红颜乱

作者:鲁梓扬




  惠贞道:“这是她公公的丧饭,她该吃!”
  刘娥枝说:“放屁!她已经与地主家庭划清了界线,田尚明不是她公公了!”
  “你说划清就划清了?”
  “没有!”郭小梅不哭了,她道,“我生是丙男的人,死是他的鬼。嫂子,把饭喂给我吃。”
  “来呀!”刘娥枝叫来女民兵。她们已将三八大盖扛在肩上,雄赳赳气昂昂地来到刘娥枝面前,立正,敬礼:“请领导指示。”
  刘娥枝手一扬,说:“将她轰走!”
  “是!”两女民兵端起枪,将惠贞赶走。
  惠贞满腹怨气回到田丙男家,坐到门坎上捧着丧饭发呆。这时队里收工,人们见她如此,便驻足观看,欲问长短。田丙义从屋里出来,问怎么又端回来了。惠贞将碗筷往地上一搁,气恼道:“都是那死妞子作怪,丧饭没吃成,还给她当敌人赶回来了!哼!”
  田丙义一听,顿时勃然大怒。他忍无可忍了,一下端起饭来,说:“摔到她家里去!”
  这话提醒了惠贞,田家其他人也赞成。
  惠贞觉得男人家这么做有失体统,夺过丧饭,自己捧上了。
  当地风俗认为,丧饭摔进谁家,谁家就会死人。
  刘娥枝的妹妹在家务杂事,大人收工回家,她把饭菜端到门外,准备开饭,这样吃凉快些。她父母进屋放了农具,在洗手准备吃饭了。这女孩儿十五岁,人挺机灵,像她父亲的性格。当她发现田家数名妇女簇拥着惠贞气冲冲地扑过来时,顿感不妙,张开双臂意欲阻拦,岂料被人搡倒于地,立即着急大叫道:“爸,不好了……”刘娥枝的父亲从厨房出来,还来不及堵门,惠贞已双手一扬,“啪”的一声,一碗丧饭摔在中堂!
  刘娥枝的父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立即操起扁担要打人,但惠贞她们已退到田丙男家门前了。
  以胡同为界,田家人众虎视眈眈,刘娥枝的父亲不敢逾越胡同,他扔下扁担,怒冲冲地去找活祖宗评理。活祖宗不知内情,听了一面之词,顿时大怒,拖着拐杖过来,叫田丙义夫妇跪下向刘家谢罪。
  田丙义说:“太爷,您把事情弄清楚了,如果还有必要谢罪,我二话不讲。”
  活祖宗说:“咱田家打我记事起,就没做过越理犯条之事,也从不害人。你们今日这么做,到底是为什么?”
  刘家人众也不示弱,一起汇聚到刘娥枝家那边。一百多口人,彼此剑拔弩张,一触即发。
  惠贞为争清白,站出来大声说:“今日的事我最清楚。大家听我把话讲完,让这田刘两姓的人评评理儿。”
  惠贞就把替郭小梅送丧饭的全过程对大家从实道出了。人们听后,恍然大悟,将怪异的目光投向刘娥枝的父亲。刘娥枝的父亲始知内情,顿时气红了眼睛,又操起那条扁担,疯了似的朝学习班跑去。刘娥枝老远看到她父亲如此而来,忙撒开双腿飞跑。她父亲咬住不放,但越追距离越远,终于跑不动了,扔掉扁担坐下喘息。天黑尽后,他才回家。刘娥枝惧怕挨打,吓得一连几天不敢回家,还特意叮嘱岗哨,发现她父亲一来赶紧报信儿。
  
  刘娥枝已不是她父亲打骂一二就能回头的心性了。她觉得眼下最要紧的是入党问题。刘乙发已许愿,待郭小梅教育成为新人之后,她就可以入党,担任大队副支书。
  刘娥枝十五岁读完初中,就加入到刘乙发的造反阵营。由于年轻无知,生性天真,觉得造反轰轰烈烈很刺激、过瘾,便找刘乙发申请,刘乙发也就给她一个“宣传组长”的职务,叫她到处张贴造反标语,在任何场合用话筒宣传造反有理的纲领性文件。她干得很认真卖力,很得刘乙发赏识。
  第二年春上,刘乙发要去县里参与成立县“革委会批林批孔领导小组”的会议,就把刘娥枝带上了。当时各大队的造反头头都拢场了,称为“四级扩大会议”,整整开了一天,阵势空前热烈,宣传车开入各地。刘娥枝大开眼界,很受启发,对刘乙发信誓旦旦,誓死捍卫无产阶级专政,将文化大革命进行到底。
  他们在招待所吃过晚饭回来,走到河堤上,刘乙发说有必要对她进行开导,上堂严肃的政治课,才能真正加入无产阶级专政阵营。刘娥枝听了喜不自胜,便随刘乙发到河滩上来,在一处树丛里席地而坐。他们坐定后,刘乙发就问:“你要干革命,首先得献身,愿意吗?”
  刘娥枝道:“当然愿意呢!刘胡兰、董存瑞他们能为革命牺牲,我怎么不能?”
  刘乙发说:“当时是战争年代,他们为革命献出了宝贵生命;现在是和平年代,献身的方式有所不同,只献身,不献命呐。”
  刘娥枝道:“只要是为了革命,不管献什么都行。”
  刘乙发说:“好!我们要的就是像你这样大公无私的革命小将!你躺下,让我检验检验,看你是否言行一致。”
  刘娥枝天真地躺下了。刘乙发便解她的衣扣。
  她问:“您要检验哪儿呀?”
  刘乙发说:“哪儿都检验。”
  刘娥枝胸脯袒露了,她意识到不是那么回事,便用手捂住一对乳房说:“叔,丑喔!”
  “不丑呢!其实,这才是最美好的奉献,是对革命最忠诚的表现!”
  刘娥枝将信将疑。
  刘乙发不容分说将她搂在怀里,张开黑洞洞的嘴巴,衔住她那绿豆般的乳头,一边吸吮,一边爱抚。刘娥枝起初很害羞,便闭上眼睛,渐渐的,越来越觉得舒服了……
  直到今年春上,刘娥枝怀孕了,刘乙发出示证明,让她到公社卫生院刮宫引产,丑闻才无意中败露。
  刘乙发对女人特感兴趣,不论婚否,只要有机会就下手。不少家庭被他搞破裂了,也有姑娘怀孕后下嫁很远给人做继母的。
  眼下,刘乙发的儿子已成废人,他家面临断绝香火的危机,就瞅准了郭小梅,想以儿子的名义为自己纳妾,既能报复田家,又能尽情消受美人,还能给自家生儿育女,多好的事。所以,他对郭小梅,是志在必得。
  
  连日来,郭小梅常做噩梦,醒着也像在噩梦里煎熬。
  下午,窗外飘进一声幽怨的“小梅”,她眼睑略抬一下,又合上了。接着,窗外发出焦急的叫唤,说:“小梅,是我呀!姑姑看你来了。”这时,郭小梅算听真切了,不是梦幻。她撑起身子,抹把蓬草般的头发,看见了窗口上那张熟悉的面孔。张英月啊,你好狠心,过了这么久才来看我!郭小梅怨愤地想。其实,才过去五天光景,郭小梅就像把一生都度过去了。
  张英月几乎认不出郭小梅了。现在的郭小梅蓬头垢面,与路边的疯婆子有何二样?她真不敢相信,仅仅五天,就把一个如花似玉的女子摧残成这样子!张英月忍不住一腔哀泪流了出来。她哭着说:“小梅啊,是姑姑害了你啊!这样下去,姑姑怎么向你爹妈交代……”
  张英月伤心,但郭小梅只苦笑了一下。她说:“姑姑,您不要这样想,也不必这么说。姑姑,我有件事想拜托您。”
  “小梅,你说吧,我就是拼了命,也会去做。”
  “好的,我知道姑姑疼我呢。姑姑啊,万一我活着,就算丙男伤了残了,我也服侍他一生,万一我死了,就拜托姑姑……”郭小梅说到伤心处,蹲下身哭起来。张英月耐心等待她道出拜托之事。
  张英月有的是时间。刘娥枝遵照刘乙发的吩咐,特地请她来做郭小梅的工作,便借机来看望郭小梅。此前,她来过几次,均被挡在远处,哀哀地回去了。
  郭小梅哭过之后,又站起来,她踮起脚尖伸手抓过张英月的手,严肃地说:“姑姑,万一我出不去,拜托您再辛苦一趟。我有个姨表姐快二十岁了,她性格比我温和,人长得也秀气,跟我一般高,我来前她还对我叮嘱过,叫我替她物色一个家庭。姑姑呀,我死后,请您把我表姐介绍给丙男……”
  “小梅,别讲傻话了!听姑姑讲,他们要的不是你的命,不会有事的。”
  “我就是死,也不会让刘乙发得逞的!姑姑你可记住我的话?您快走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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