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1期
陈再道将军与武汉“七.二○”事件
作者:李 明
陈再道一脚跳了下来:“你怎么这样讲?主席指示我们好好学习,我们看书有什么错?”
造反派头头自知理亏,灰溜溜地走了。
不久,宋任穷、秦基伟、王必成、李成芳、张秀龙先后来到了海运仓,住进了红小楼。红小楼成了一个“收容站”,收容了一大批在文化革命中被削职的高级将领。
人多信息量大,气氛活跃多了,大家在一起可以谈心聊天,分析形势,传递信息。可是,招待所的管理也严了。每天早上,6点钟起床搞“早请示”,大家立正站在毛泽东的画像前,报告一天要做的事情。晚上,要搞“晚汇报”,大家集合在毛泽东的画像下,汇报一天的工作和思想情况。这些,现在想起来滑稽可笑,但在当时,却是十分虔诚认真的,谁也不敢有半点马虎和懈怠。
●陈再道出房下楼,朝招待所大门走去,远远望见一个背着小包的女孩伫立在门口雪地上,脖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纱巾,宛如一面旗帜,在寒风中飘荡。还没等陈再道认出,只听见一声:“爸爸!”
1969年初春,一场奇异的大雪过后,阳光煦照,万物复苏。一天,陈再道和几位难友在房间“侃大山”,接待室传话说:“门口有人找。”
陈再道出房下楼,朝招待所大门走去,远远望见一个背着小包的女孩伫立在门口雪地上,脖上系着一条粉红色的纱巾,宛如一面旗帜,在寒风中飘荡。还没等陈再道认出,只听见一声:“爸爸!”
小女儿江平一头扑进了陈再道的怀中,眼泪如断线的珍珠,簌簌地流了下来。
陈再道惊喜交加。自从离开武汉后,他无时不惦念着家,惦念着妻子和儿女们,可是,他们却音讯全无。几回回梦里,他兴高采烈地回到了家中,与家人欢聚一堂,一觉醒来,自己仍是孤零零地躺在房间,不禁热泪满面。此刻,女儿像从天而降一样,站在自己的面前,他觉得恍如梦境。
陈再道端详着女儿的面容,千言万语涌上了心头,但一时又不知从何说起。他伸过手,抖落了江平发梢间的几缕残雪。
“你妈妈、哥哥、姐姐都好吗?”
陈再道不问则罢,一问反而引起了女儿的伤心。江平眼睛一眨,泪水夺眶而出,抽抽噎噎地向爸爸诉说了母亲和家中的遭遇。
自从陈再道离开武汉后,老伴张双群便成了他在武汉的“替罪人”,经常遭到造反派的揪斗和欺凌,5个子女也因此受到株连。
那时,张双群在湖北省直属机关党委担任副书记,家住在武昌茶港新村。这里住的都是一些有头有面的人物,除武汉军区的几位负责人外,还有湖北省党、政、军的领导干部。文化革命前,进口设有岗哨,一般老百姓望而生畏,颇感几分神秘。住地内,大家也客礼相待,互敬如宾,哪怕是每天见面,相遇都要亲热几句。整个新村显得和睦、友爱和温馨。
文化革命开始后,这块宁静的土地撕开了往日的神秘,经常有一些戴着红袖箍的人冲进冲出,今天要“火烧”张三,明天要“炮打”李四,闹得乌烟瘴气。“七·二○事件”后,更是天翻地覆,每天都有游行队伍在这里集会、示威,张贴标语和大字报。街邻们也一改往日亲热的面容,互相戒备,疏而远之,即便是走促了面,也低头擦肩而过,就像没有看到一样。
张双群经常遭到揪斗。由于陈再道的关系,她被勒令从茶港搬到了军区第三招待所。有时候,湖北省直机关揪斗省委书记、省长,也要把她揪去陪斗。
16岁的女儿江平再也不能抑制上北京寻找爸爸的念头,她和姐姐、哥哥作了简单商量,背着母亲,只身一人,偷偷登上北去的列车……
听着女儿的诉说,陈再道的眼眶再次潮湿了。
1969年7月20日,正是“七·二○事件”两周年。张双群经所在机关支部批准,被“解放”出来,总算获得了行动自由。她和钟汉华的妻子、同样多次遭受批评的白之芳商量好,二人结伴而行,到北京看望陈再道和钟汉华。
临行前,张双群说:“咱们在两个老头儿面前,一定要坚强一些,谁也不要掉眼泪,行吗?”
“对,我们应该高兴些。”白之芳赞同地说,“有眼泪就往肚里吞。”
两个“难姊难妹”很守诺言,到北京后,有说有笑,就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
无论张双群怎样强装笑脸,眸子里还是难免流露出忧郁和悲怆。望着她饱经风霜的面容,陈再道一阵酸楚,心头又浮现出了那张清秀俊俏的脸庞。
1938年春,陈再道率领东进纵队接连打了几个胜仗,在河北南宫县整休。县妇救会长张双群年轻活跃,经常带着姐妹们为部队洗衣做饭,深受战士们的尊爱。后来,经纵队参谋长卜盛光介绍,与陈再道结为连理。那时的张双群,年方十八,身材苗条,皮肤白皙,一双眼睛炯炯有神,浑身透着永远释放不完的青春英气。
“这些年来,你吃苦了!”陈再道心酸地说。
“没什么。”张双群理了理花白的头发,有意避开陈再道的目光,问,“这两年你是怎么过来的?”
“我的日子过得还好。从武汉到北京后,先住在京西宾馆,后来搬到了部队营房,再后来住在政治学院。前不久,搬到了海运仓招待所。”陈再道说得很轻松。他怕张双群悲伤,尽量不揭心头的“伤疤”。两位老人谁也不愿勾起那些不堪回首的事情,但从对方的眼神中,他们都意会到了对方的实情。
由于残酷的斗争,无情的打击,张双群的身体受到了严重摧残,而且每况愈下。到北京后,她一方面求医治病,一方面陪伴着陈再道,尽量从精神上安慰他,从生活上照顾他。招待所对这些“斗争对象”很刻薄,平时伙食清汤寡水,遇到节假日,一天只开两餐饭。如果不到开饭时间,只有饿着肚皮等饭吃,张双群来了后,想方设法到街上购了一些食品,让陈再道在肚饿时充饥。生活虽然很清苦,但夫妻在一起,总算有个照应。
转眼到了国庆节。尽管几年文化大革命,把国民经济折腾到了崩溃的边缘,但是,民族自尊心极强的国民,还是搞了个“穷热闹”。街头繁花似锦,五彩缤纷,各家各户都挂出了国旗,人们载歌载舞,狂欢在天安门广场。
陈再道也显得格外兴奋。他对张双群说:“你把我的领章和帽徽给我戴上。”
张双群问:“你戴这些干什么?”
“他妈的,凭什么扒掉我的领章和帽徽?”陈再道不平地说,“今天是国庆节,我要来个自我解放!”
陈再道穿着军装,整了整精神,昂首阔步地在院中转了一圈。那高兴劲,就像当年检阅部队一样。
●陈再道与钟汉华在两名“护送”人员的陪同下,登上了南下的列车。列车启动出站,陈再道回过头,见张双群孤独地伫立在站台上,不停地挥动着那枯枝一样的手臂:“一路多保重!”
1969年10月中旬,林彪背着毛泽东,以防止敌人可能进行突然袭击为借口,擅自发布“一号命令”,全军进入一级战备状态。同时,指令在京“有关人员”进行紧急战备疏散。
10月18日,天空阴沉沉的。海运仓招待所一位负责人把陈再道、钟汉华通知到办公室,满脸冷峻地说:
“根据林副统帅‘一号命令’,军委办事组研究决定,你们两个到福州军区报到,然后,去江西部队农场参加生产劳动。”他朝桌子上一张公文看了看,“时间很紧,明天必须离开北京!”
陈再道说:“我们在北京呆了两年多了,这样不明不白地叫我们走,算什么?”
“是啊,这样稀里糊涂地赶着走,我们想不通!”钟汉华接着说。
“什么想不通?革命需要嘛!”那位负责人狐假虎威,打起了官腔。
陈再道瞪了他一眼,不满地说:“如果真是革命需要,我们坚决服从,哪怕是让我带着全家男女老少回大别山老家‘修地球’,我也心甘情愿。可现在根本不是那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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