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11期
陈再道将军与武汉“七.二○”事件
作者:李 明
第五章 将军蒙难
●一阵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之后,黄永胜声色俱厉地说:“陈再道,你老实交待你们搞兵变的计划!”
陈再道自从到达北京后,便进入了一段极其艰难的日子,时常遭受一些造反派的揪斗、逼供和凌辱,不仅肉体受到折磨,而且精神也受到摧残。
中央常委扩大会后,陈再道被押送回房间,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难以入眠。
武汉“七·二○事件”,明明是谢富治、王力在水利电力学院讲话,使两派之间矛盾激化,才引发出了那种不可收拾的局面,可林彪、江青一伙硬要栽赃为“反革命兵变”,并把他打成“兵变”的罪魁祸首,而把谢富治、王力标榜成“反兵变”的英雄。陈再道怎么也想不通。
窗外,夜风轻拂。不远处那片黑压压的松林,不时传来阵阵轻柔的涛声,他感到十分熟悉和悦耳。———多像大别山的松涛啊!
1909年1月,陈再道出生于大别山南麓的湖北省麻城县乘马岗区程家冲一个贫苦农民的家庭,父母都是老实厚道的庄稼人。小时候,母亲常对他讲:“儿啊,从你呱呱坠地时,娘就一半欢喜一半愁。”“为什么?”他睁大稚气的眼睛,不解地问。“唉,生你那天,是个冷得透心的日子,长大以后,你得吃一辈子苦哇!”一提起他出生的日子,母亲脸上总是蒙着一层忧郁的影子,好像出生在寒冷的季节,就是一个不吉祥的兆头,注定一辈子要吃苦受罪。母亲所说的这番话,本是宿命的迷信思想,但是,一连串的不幸遭遇,却印证了她心中的忧虑。儿子3岁时,痨病夺去了父亲的生命。接着,姐姐因病无钱治疗,猝然离去。11岁那年,母亲积劳成疾,含泪离开了人世。8年时间,一个5口之家,就有3人被贫困和病魔夺去了生命。
3位亲人离去后,只剩下他和叔父了。叔侄两人相依为命,苦度难熬的岁月。随着年龄的增长,他除了给人家放牛,下田干农活外,还学会了做篾匠手艺。1926年秋天,家乡来了共产党。一天早晨,他正蹲在院里编箩筐,叔父要他去镇上割肉。他出垸走过那条长冲,拐上一道山坡,忽然听见对面石河寨上传来一阵嘹亮的歌声。这是他前几天参加农民协会时学到的一首歌,歌名叫《农民快觉醒》,他情不自禁地跟着唱了起来,随着歌声爬到了寨顶。寨顶上有一座庙,庙里庙外站满了黑压压的一片人群,大家唱完歌,一个中等身材的年轻人从庙里走了出来。听人说,这年轻人叫王树声,原是乘马岗初级小学校长,如今是共产党员。王树声挥动着手臂对大家说:“我们成立了农民协会,还要组织农民义勇队,要拿起手中的刀枪,保卫革命胜利进行!现在,自愿参加义勇队的同志,到庙里报名填表。”王树声的话音刚落,许多青年都争着往庙里挤。陈再道也跟着人群挤了进去。左摇右晃,好不容易才挤到登记桌前,负责登记的那个青年看了看他,问道:“你叫什么名字?”“程再道。”“年龄多大?”“17岁。”接着,那个青年一一问清了他的住址、文化程度、家庭经济状况。可是,在登记时,由于口音和谐音的关系,那个青年把“程再道”写成了“陈再道”。后来,他发现当初的名字写错了,要更改还得写报告,在戎马倥偬的紧张岁月,他不想给组织上增添麻烦。所以,将错就错,一生就叫陈再道了。
参加义勇队十几天,上级来了命令,要他马上去河南会馆报到,参加军事训练,打击民团和地主武装。接到通知后,陈再道立即上路了。就在这一年,他的叔父又因病溘然去世。从此,他孑然一人,以营为家,跟着共产党走上了漫长的革命征途……
从大别山到大巴山,从嘉陵江到漫川关,三过草地,两过雪山,转战冀南平原、桐柏山区和中原地区,枪林弹雨都闯过来了,可文化大革命这座“火焰山”,怎么就翻不过去呢?
凝视窗外残月余辉,陈再道一片怅然。他翻来覆去地想着,渐渐地,对眼前发生的一切,似乎有所领悟。
自己之所以翻不过文化大革命这座“火焰山”,原来是没有能立时生风的“芭蕉扇”,如果低三下四地去乞求“铁扇公主”,将那把“芭蕉扇”哄到了自己的手中,也许能一路顺风地翻过“火焰山”。可那种苟且偷生、出卖灵魂的事,他陈再道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出来的。
挨着就挨着吧,“是好说不坏,水退石头在”。是非曲直,历史总会还原于本真的。可是,眼下这派那帮的纠缠,又怎么能摆脱得了呢?
翌日清晨,陈再道刚起床,忽闻一阵急促嘈杂的脚步声由远而近,他未来得及作出判断,门被“砰”地一脚踢开了。一群佩带红袖箍的军人,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他们自称是“三军造反派”的人马。
一个腰扎皮带的大个子,跳到陈再道的面前,用手指着他的鼻梁喝道:“陈再道,你罪大恶极,知道不知道?”
“我工作中有缺点,错误……”
还没等陈再道说完,一个军官模样的人吼道:“少跟他废话,把他揪上去!”
“走,跟我们走!”在一片厉声厉色的喝斥声中,这帮人不问青红皂白,连揪带扯,你推我搡,把他弄到了11楼会议室。
会议室里,坐满了戴着红袖箍的军人,一双双怒火燃烧的眼睛,放射着灼人的光芒。陈再道被一推进门,会场上“嚓嚓”几声,所有人都自发站了起来,扯着嗓子,跟着领呼口号的人高喊:
“打倒陈大麻子!”
“陈大麻子搞兵变罪责难逃!”……
满世界都闹腾着喊“陈大麻子”,其实,见面没有谁能看出陈再道脸上有麻子。只是在盛怒、激动之时,他那肌厚肉重的脸上,才隐约显现出几颗泛红似的点状物。
钟汉华、牛怀龙、蔡炳臣、巴方廷也被推了进来,那领呼口号的人,又立即根据揪进来的对象改变了口号的内容:
“打倒陈钟牛蔡巴!”
“陈钟牛蔡巴,大家一起抓!”
“陈钟牛蔡巴必须老实交待罪行!”……
随着主持人一声喝令,陈再道被推到台前低头弯腰地站着。趁会场振臂高呼之机,他向台下瞟了一眼,只见黄永胜、邱会作道貌岸然地坐在前排位置,一边跟着高呼口号,一边盯着台上,眼角纹处,隐藏着几缕不易被人察觉的诡笑。
一阵雷鸣电闪,狂风暴雨之后,黄永胜声色俱厉地说:“陈再道,你老实交待你们搞兵变的计划!”
陈再道与黄永胜多年不和,他轻蔑地斜了黄永胜一眼,心里暗暗骂道:娘卖×的,报复诬陷,卑鄙!
“对,你说,是谁指使你搞兵变的?”
“交出你搞兵变的黑后台!”
会议室内乱哄哄的一片,声浪冲出了房顶。吼叫声稍弱,陈再道说:“如果你们让我交待支左中的错误,甚至是犯了方向路线错误,我都可以认认真真地交待。如果你们硬要我交待搞兵变的罪行,以及搞兵变的黑后台,我无论无如何也交待不出来。”
“为什么交待不出来?”
“因为事实上不存在,我们没有搞!”
“不老实!”“反动透顶!”几条大汉冲了上来,强按着他的头,强扭着他的手臂,把他架成了“喷气式”,逼道:“你老实交待,说!”
在那有口无法辩,有理无法讲的时候,他能说什么呢?如实说吧,说你不老实,招来一顿拳打脚踢;顺杆爬吧,他们当然求之不得。但是,自己不能为免受皮肉之苦,而出卖灵魂,将无说有,将黑说白。
不管造反派怎样逼供,陈再道始终实事求是。造反派恼羞成怒,把他打倒在地,揪起来,又打倒在地,又揪起来……来回不知折腾了多少回。他的鼻子、脸、眼睛被打肿了,脚打瘸了,腰打得直不起来,仍然被强迫低头弯腰站在台前,血肉模糊了衣服,汗水一滴一滴地从头上淌下,把脚前的地板浸湿了一大片。
不管造反派如何折腾,始终没有捞到半根稻草。于是,他们又采取分而治之的办法,企图单个突破,获取“武汉兵变”的证据。
一天,“三军造反派”在京西宾馆礼堂召开批斗会。会议一开始,主持人走向台前,高声宣布:“把陈、钟、牛、蔡、巴押上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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