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疯狂的大地

作者:刘洁矩




  于是三个人发力就跑。
  直跑得易尔士一屁股坐到地上,喊声“跑不得了”,三人才停下来。
  喘定之后,易尔士就冲彦来说:“这位同志,你向后转,你回去。”
  彦来不解,就听易尔士又说:“去,去把那个口袋拿回来。”彦来说:“那口袋早叫那个土匪伙计背跑了。”
  易尔士默然。停了好久,又说:“你还是得回去。据我猜想,你是二十军派到上海去反映情况的。原来我本打算在这件事上保持沉默,经过这么多天的反思,我想作为一个纯粹的共产党人,应该直面真理,所以决定如实向中央汇报,相信中央会公正妥善解决你们和总前委之间的矛盾的。不,我的意思不是你去了没有用,人多有人多的好处,我是说还有件更重要的事要你去做。富田发生的事你们必须向中央苏区汇报,你们可能忽略了这一点。第一,他们是直接领导者,中央处理时一定会听从他们的意见。第二,中央处理的决定一定会通过他们传达,今后你们是直接与他们打交道。去吧,现在项英同志在担任代理书记,是中央才派出来的,他对你们双方都不太了解,必然也没有什么成见。你去找他,把情况讲清楚了,对大家都有好处,你说呢?”
  彦来说:“你说得有理,我照你的办。”
  讲完,彦来就回头走了,他要去中央苏区找项英。他说:“上海的事就拜托两位了,老段,在上海见到紫苏,就说我这边事情办完就去找她,我们的婚礼就在上海举行。”
  但他们这一分别,以后的事谁也说不清了。
  段良弼和易尔士后来到了上海,易尔士实事求是地向中央介绍了江西富田发生的事件。就在中央将作出对二十军有利的结论时,9月中共中央在上海召开了六届三中全会,王明左倾机会主义在党内占了上风,得出富田“肃反”是正确的结论。
  段良弼见势不妙,犹如一片雪花,悄悄消逝在历史的深处。
  他是不辞而别的。解放以后,江西省人民政府曾多次寻找但毫无结果。
  那段历史就变得更加神秘。
  
  六 迷途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紫苏悄悄出店不远,惊惶惶地找个地方躲起来,她要等彦来从危险境地出来。
  大路上一直没有动静。
  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她壮着胆乘着夜色摸了回去。看到的却是人去店空,泥土地上到处是污血。紫苏一下慌了神。
  黑夜里,她轻轻呼唤着爱人,四周静无声息,只有一些不知名的秋虫在低鸣。她悄悄在后山候了半夜,天边曙色初露的时候,她终于知道她的爱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该去哪儿找他呢?他的下一个目标肯定是上海,她了解彦来的心。
  左手无意中一摸,她摸到了一直下意识紧紧护住的牛皮医箱。
  彦来说:“毕息莫儿。”信,对,信。
  她抖着手在皮箱里摸索,找到了药和那封刘敌视若性命的信。
  可惜信封上一个字也没有。一般说来,彦来如果没死,信该送哪儿他人就会去哪儿。那么信是送给谁的,该往哪儿投呢?她想拆开信看看,但那是绝不允许的。紫苏难住了。想了好久,她终于决定哪儿也不走,就在附近呆几天。应该相信彦来,既然他看到了他的女人,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他都一定会找回来的。她不知道,这次她算错了,彦来也算错了。彦来想不到她还在等他。所以这一错,也就错过了一生。
  大路上突然人声嘈杂,像有好多人跑来奔去,天空尘埃四起,又要出事了。紫苏意识到了这个不伦不类的医箱的危险,急忙把信藏在贴身处,留下认识的药,把不认识的药和牛皮箱一起沉到了一个烂水塘里,才摸索着上了大路。
  大路上全是逃难的人。一个妇女见紫苏晃悠悠走来,慌乱中高叫了一声:“还不快跑,兵来了!”紫苏不知就里,随着人流就跑。
  一跑跑了大半天,实在跑不动了,刚一歇下,才发现周遭不知啥时突然变得静悄悄的,一个人影也没有了。紫苏好累,摸到田间一棵树下倒头就睡着了。
  醒来时她才觉得心慌,又饿又累。在地里挖了点儿植物根块吃,她挣扎着又往前走。
  天又黑了。路边好像有几条黑影在晃动,紫苏壮着胆摸了过去。一个老头儿毫无生气地直躺着,不知死活;黑暗中一双女人恶狠狠的目光直射过来。走近了才看到还有个女人垂着泪半闭着眼望着垂死的老头儿。直到看清紫苏是个女人,凶女人才松了口气,问:“兵撵拢没?”紫苏一下让她问愣了。另一个女人见了问:“大嫂你也是跑反的么?”
  “跑反?呵……对……对,我也跑反……”这时她才发现两个女人都惊人的美,尽管披满战争的尘埃。凶女人显得泼辣,另一个显得温顺。
  紫苏试着问:“国民党打过来了吗?”凶女人一下怔住了,就望着紫苏出神。那个温顺的女人更是低了头,紧抿着嘴,大气也不敢出的样子。
  紫苏见无人理会,就抬头四下看。无意中,她看到老头儿下颚一阵抖动,接着又是几个寒噤,显然病得不轻。紫苏起了恻隐之心,叹口气从怀中摸出片阿斯匹林,轻轻塞到温顺女人手里,示意她给老头儿喂下去。温顺女人看看凶女人,凶女人头一昂说:“喂!”
  下半夜,老头儿开始呻吟,显然好多了。凶女人一喜,趁夜背了老头儿就走。紫苏跟着走。第二天又给老头儿服了几粒药。两三天下来,老头儿竟然好了,他说他们是出来找当军官的儿子的。那个凶女人是那老头儿的儿媳,叫二香。那个温顺的女人是老头儿的女儿,叫小叶。紫苏说她想到上海去,现在要先去九江,不知路走对了没。二香就笑,说:“现在逃命都顾不上,还讲啥九江十江哟。”二香想了一阵,又说:“大姐你是个好人,外省人吧?咋不晓得危险?你以后跟我们走,遇险就装哑巴,由我们出面应付,你也不要怕,千军万马我们都闯过来了,祸事过了咱们再去上海,大姐你看行不?”
  
  一路上到处在打仗,中央军对红军的围剿又开始了。到处是逃难的人,到处是各种各样的部队和武装。
  十二月的夜好凉,但再凉也得睡觉。
  紫苏醒来时才发觉日光白晃晃地刺眼,照得脸上身上生疼生疼的,有人狠狠踢了她一脚,另外有好多人在调笑。紫苏一惊,发现周围全是背长短枪支老百姓打扮的人。二香和小叶已经让那些人围到一边,老头儿叫人捆绑着跪在田埂上。只听一个人问老头儿:“你一个大男人带三个女人赶路,到底是她们啥人?”另一个就说:“问个卵哩,肯定是中间一两个女人的男人哩,弄死算了,杀夫奸妻嘛。”说着扬刀就要动手。老头儿吓得一个劲地抖。二香就高声大叫:“爹,莫怕!”“爹?”那人停了手,踢老头儿一脚说:“滚一边去,背过脸莫看!”紫苏又听身边一个镶金牙梳小分头的人奸笑着说:“快醒,一个人睡着不香,陪大爷我睡就舒服多了。”说着就动手撕自己的衣裤。另一边的人已经把二香和小叶剥光了,两个肉身在日光下白生生地扭动。二香大声叫骂,又泼又野,周围的人笑骂更烈了。
  大路上尘土飞扬,一队队全副武装的中央军不紧不慢在行军。
  可能听到了野地的骚乱和嚣叫,一个年轻军官带着十几个士兵大步抢过来。他很快明白了旷野里发生的一切,立即高叫了一声:“住手!”
  大金牙和他的人愣住了。
  二香反应快,一眼认出来人,高叫一声道:“赵连长,快来救我们!”姓赵的连长也认出了女人,背过脸示意她们穿上衣服,又叫他的兵给老头儿松绳子。见那帮人叽哩咕噜不服气,就趾高气扬地骂道:“不听话?要乱来?下了他们的枪!”他手下的兵就用黑洞洞的枪口指着那群乌合之众,有人就去缴他们的枪。大金牙偷偷瞄了眼大路上源源而来的正规军,忙赔笑脸说:“兄弟们听命令吧,兄弟们撤呀!”说着一撇嘴,示意手下的民团走人。
  二香有点儿暧昧地眯眼瞄了赵连长一眼,刚要开口,就听赵连长大声骂大金牙:“滚!快滚!幸亏你不是张师长的部下,不然犯在我们执法队手里,只有就地正法,没有人情讲的!”眼看大金牙的人一哄而散,他才转脸对女人说:“嫂夫人,对不起,兄弟来晚了。你们托的事我也打听清楚了,你们要找的人在三营当副营长,叫王……王……彦,是吧?我已经派人跟他联系过了,他们正在前方搜索,估计战事一完他就会派人来接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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