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疯狂的大地

作者:刘洁矩




  警戒部队自有人逃回报告了李韶九。李韶九一听,就火烧屁股似的来找张忠良了。
  李韶九说:“张连长指挥有方,士兵肯听你的,只有你才能以一当十,不,以一当百,所以,指挥抵抗的事,只有你能担当了。”
  张忠良是革命的老黄牛当惯了的,立即命令全连仅有的三挺机枪分占三个制高点,其余士兵分别伏在制高点附近,与三挺机枪相呼应,准备抵抗。
  这时,张忠良感到身后有人拉他的衣襟。
  回头一看却是那女人的未婚夫彦来,眉头一皱问:“你为啥还不走?”
  彦来反问道:“走?往哪里走?我是红军战士,这里是红军的大本营,我不在这里在哪里?这几天我脑壳都找晕了,老毛病又发了,满眼满世界都是血腥的红色,杀气太重呀。”
  张忠良不理他不着边际的话,忙着要扛机枪子弹上楼。
  彦来说:“你想过没有,只要你这机枪一响,打倒的到底是谁?你指挥红军打红军,罪不可赦呀。古人说兄弟阋墙,外御其侮。何况外有国民党第九路军对我根据地虎视眈眈,随时准备进剿我们苏区,你这边枪一响,那边国民党的军队不就正好杀进来吗?你的枪声会变成围剿红军的信号呀。”
  张忠良迟疑了一会儿,反问:“那你说我们只有缴枪、交命?”
  彦来说:“你反过来想一想,前几天你们杀那些干部,未必个个都该交命?退一万步说,他们中间有该杀的,未必他们的家属也该杀?不为己甚哟,不为己甚。”
  张忠良吼了一声:“滚!”
  吼声未完,迎面一阵机枪子弹泼水一般扫了过来。
  彦来已经看清了对面进攻的人。他一手挡住张忠良的枪,一边高喊:“独立营的同志们,我是彦来,我们不会开枪的,千万不要红军打红军呀!”
  也就是一眨眼的工夫,独立营的战士飞快地冲了进来。
  张忠良想不到,只与彦来纠缠的一会儿工夫,战事已发生根本变化,面对黑洞洞的枪口,长叹一声扔了枪。
  其他人也缴了械。
  控制了张忠良的人,其余的事好办多了。只是李韶九趁乱跑了。
  刘敌等人要做的第一件事便是开监放人。彦来地形熟,他领头一间房子一间房子地找。他想外面到处找不到紫苏,说不定就被秘密关在省行委大院哪间屋子里。
  段良弼等重犯都找到了,紫苏依然无影无踪。
  其间发生了一段小插曲。那间东厢房,一看住的就是正主儿的那间,一干战士把它包围起来。一个大个子一脚踹开房门!
  满房的人一下子乱了营,面对黑洞洞的枪口,乱纷纷站了起来。
  只有东首坐着看书的那个清癯的中年人没动,他皱眉喝了口茶,放下书问:“搞啥子搞?你们是干啥的?”
  见这人不大买账,大个子走近,冲他桌上一巴掌,吼道:“干啥的?我们是抓反革命的!有反革命借口抓‘AB团’到富田搞乱子,我们就要坚决镇压!”
  中央提款委员易尔士,就这样被误当成总前委派来的头子,和其随员一起被扣押了……
  13日上午召开士兵声讨大会,会议揭发控诉了李韶九刑讯逼供的罪行。
  会议开始前,刘敌首先释放被误捕的中央提款委员易尔士,段良弼公开向易尔士道歉,并请他在主席台就座。
  接着被捕的同志代表在会上发言,向二十军全体指战员介绍李韶九捕人杀人经过,控诉他们的罪行,还有人当众脱下衣服向大家展示被折磨后留下的满身伤痕。
  会议进行到高潮,整个二十军战士齐声高呼口号,震天动地。
  这就是近现代史上著名的“富田事变”。
  
  彦来千方打听,终于知道紫苏流落到民间了,便又一头扎进乡下,开始寻找他的新娘。
  再说脱险后的紫苏在乡下听到镇上那么大的动静,心里放不下她那个书生,仔细化装成个村妇,与几个同伴上了街。她要亲眼看看虚实,如果传言是真的,也该他们夫妇团圆了。
  那天正巧逢场,镇上人很多,人人脸上都带着惊恐,四处兵荒马乱的样子。紫苏几人一进场就看到人群中衣着风度特显眼特突出的易尔士。
  一个女伴“咦”了一声,说:“不对呀,这人是李韶九一伙的呀,哪里遭抓起来了?他不是没事人一样在街上逛荡么?”紫苏一惊,抓住女伴手臂问:“你认得他?”女伴答:“咋不认得?那天我亲眼看到李韶九在大门口接他,态度恭敬得很哩。”
  正在迟疑间,易尔士已经一摇一摆走了过来,眼睛盯着一个女伴手里拿着的竹器。躲是躲不过了,姑娘们稳住神,看他到底要干啥。不料易尔士对竹编手艺很感兴趣,看了半天没开腔。一个红军干部模样的人路过,立正敬礼叫了声“易团长”,又走了。一会儿又有个本地人悄悄挨过来,左右一看,见只有几个乡下女人,就问:“易团长,未必‘AB团’是对的?你是中央来的,你的看法如何?我们听你的。”
  一听这主任是中央来的,紫苏立即竖起耳朵听他说。易尔士首先对会上高呼过激的口号进行了否定和严厉的批评,然后说双方都要冷静,今天你杀我,明天我杀你,人死了还革什么命。那人坚持说,杀“AB团”没错,李韶九肯定会带人杀回来的。
  易尔士不表态,抿着嘴不说话,那人只好走了。
  紫苏听得七上八下不得要领,心已凉了半截,忍不住问:“二十军的大会一开,‘AB团’没事了吧?”
  易尔士眉毛一挑,放眼把这女人看了一眼。
  这问题太敏感,他不敢轻易表态。这女人不简单,他回身就走。
  他这一走,本身就把问题说明了。
  女伴扯住忘情要追的紫苏,提醒说:“快走,人家已经认出你,回去叫人来抓你了。”另一个说:“你看他看你那一眼的眼神哟,才吓人哩。”
  远处恰巧有群士兵匆匆赶过来。紫苏一看,一紧张就跟伙伴们惊惊慌慌地走了。
  
  易尔士一点儿也没把这事儿放在心上,他关心的是这次要提的款项会不会泡汤。他看到无人提这问题,只好说他要离开了。
  临走前,他与段良弼、刘敌等进行了一次对话。
  两方都清楚,二十军这次惹下弥天大祸,中间需要一个人来向中央解释,这个最佳人选无疑就是他刘作抚。
  段良弼说:“易团长,我们此前商量好了,考虑到中央财经困难,特筹集了200斤黄金,准备交送中央,也算我们对党的一点儿心意,请易团长走时带上。”
  “这个……”
  “易团长放心,关于这次富田发生的事,我们写了一个材料,请您连同黄金一起交给中央就行了,我们不敢苛求您美言,愿您把所见所闻如实上报,我们就感谢不尽了。”
  易尔士考虑良久,最终答应带段良弼一起赴上海,让他亲自将书信与黄金交与中央。
  段良弼和刘敌同时松了口气。
  考虑到与上海中央联系尚需时日,这中间的日子怕总前委来兴师问罪,他们决定当夜离开富田,向西渡过赣江,进驻吉安永阳。
  开拔前,刘敌找到彦来。
  刘敌说:“我们有人看见紫苏上了去上海的路,她可能反映情况去了。你现在就去上海找她,组织还决定要你顺便干件事。”说着就摸出了早就放在怀里的一封信。
  彦来不作声。
  刘敌又说:“咱们这些天的所作所为,全靠它去说清楚。彦来,你忍心看咱们的人受诬陷、遭处分吗?彦来,去吧,去上海,一来找紫苏,二来完成使命。再说,党的利益高于一切,你的党性呢?去吧。”
  彦来知道不去不行。
  刘敌从桌下拿出个牛皮旧医箱,打开侧边一个夹层,把信小心地放进去,又往箱里放了些头痛粉阿斯匹林之类的东西,说从现在起你就只是个医生了,钱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些。说完,就把箱子往彦来肩上一挂,偏头一看说:“行,文文静静的,像那么回事。”
  他回头一个手势,门口晃来晃去的几个兵立即就不见了。他走近彦来,附在他耳边说:“记住,老段也去上海了,路上若是遇见,千万不要打招呼,就装作不认识的样子。你们都是去白区,各有各的秘密,怕出事相互牵连,千万记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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