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
一时，邹志刚目瞪口呆！他一下子变得非常失态，他猛地揪了一下脖子上的大红领带，大声吼道：“你们，你们日本人怎么这样？这、这叫什么事？你你你，不都考察过了吗？你你你……早干什么去了？！”
井口再一次深深示礼，接着，他从衣兜里掏出二百美元，放在了会议室门口的一张桌子上。尔后，退着身子，连声说：对不起，对不起。扭头走了。
这时候，商业局的领导也一个个从会议室里走出来，一看这情形，什么都明白了。只听廖局长鼻子里哼了一声，说：“你这个老邹，怎么这样干？胡来嘛！”说着，也悻悻地下楼去了。
邹志刚像个傻瓜似的立在那里，他的脸整个是紫的，酱紫，像压瘪了的茄子一样。
第九章
一
邹志刚几乎要气疯了！
一个煮熟的鸭子，居然飞了？一桩精心策划、几经周折、有可能改变“万花”局面的大宗生意，竟在最后一刻被人撬掉了！他能不生气吗？他气得两眼冒血。
再说，这事也太窝囊。如此商业机密，是什么时候泄露出去的，又是怎么泄露出去的，他当然要查了，必查。由于知道这事的人范围很小，于是，他把所有参与的人都作为怀疑对象，过筛子一样在脑海里滤了一遍。尔后，第一个目标锁定在跑供销的“杨八两”身上。这位绰号“八两不醉”的老杨，嗜酒如命，但他好酒好友，人脉极广，最初的线索，也是他提供的，可他，却偏偏又是最可能坏事的一个人。
邹志刚经过再三考虑，把他召到了自己的办公室。
邹志刚很含蓄地说：“老杨，出了这么大的事，你不想给我说点啥？”
杨八两立时慌了，他发誓赌咒说：“邹总，天地良心哪！我把心扒出来你看看吧？”
邹志刚说：“老杨，我不追究责任，只是总结教训。你不要低估我的智慧，也不要说你什么都不知道。”说着，邹志刚一拍桌子，“我已经与井口先生通过电话了，你要再说你什么都不知道，你，可以走人了。”
杨八两怵了。他站在那里，眼珠子骨碌骨碌转着，把该说的和不该说的在心里滤了一遍又一遍，这才吞吞吐吐地说：“邹总，要说错，我，我也不是没有一点儿。我是有错……”
邹志刚翻他一眼：“说说，错在哪里？”
杨八两小心翼翼地说：“我这人贪杯，可我从没误过事。只、只是有件事，看见了一个‘情况’，我，后悔，没有及时，报告。”
邹志刚说：“啥情况？”
杨八两擦了一下头上的汗，说：“那天晚上，十、十点多一点，我看见有个女子，我估摸着，像是她。她是‘金色阳光’的副总，哧溜一下，进了黑井茶社……”
邹志刚彻底明白了。他没想到，他这么一诈，还真把他诈出来了。他并没给井口打电话。就是打了电话，井口这王八蛋也不会告诉他什么。可他的确是打了电话，他打给了北京的一个同学，让他侧面给问一问，结果，问出了一个信息。同学说，人家说了，一个日销8台和58台的，能比吗？就这一句，他知道，出卖全盘计划的，就是这个“大舌头”！他知道这事杨八两肯定不供，他不敢承认。
纵然是恨到了咬牙的程度，邹志刚仍不愿直接面对。他做人的风格就是：永远不直接面对。邹志刚两手按着太阳穴，闭着两眼，不说一句话。过了一会儿，他才冷冷地说了一句：“去吧。”
在心里，他已经把这家伙开除了一百次了！不过，他必须得另找一个机会。
查出了“内鬼”，邹志刚却更加痛恨那个苗青青。那天晚上，要不是苗青青那个电话，他肯定会陪井口多坐一会儿，跟他聊聊天。要是那样的话，这事就不会发生了。报社给苗青青配了一辆车，她第一天开上路，在高速路上不敢开了，一个电话把他叫了去。他后悔呀！他心里说，女人是祸水，一点也不假呀！就这么懊悔着，反思着，他脑海里突然跑出了那个“哧溜”——正是杨八两形容的那个“哧溜”陡然间启发了他，给他了一个黄色的灵感。于是，又一个计划，在他脑海里酝酿成熟了。
于是，事不宜迟，他立即找出放在抽屉里的一摞子名片，一个个找，终于找到了省报闻记者的名片。他知道，这次不能再用苗青青了。不但不能用，还要断然隔离，彻底封锁消息，再不能跟她见面了。
二
“金色阳光”取得的巨大成功，使整个商场上上下下喜气洋洋。
可就在这时，任秋风突然接到了一个电话，这个电话是商业局的局长亲自打来的。局长在电话里拍着桌子训道：“你这个任秋风，太不像话了，窝里烂吗？！你马上到我这儿来一趟！”
任秋风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可是，他已顾不上多考虑什么，骑上车子就往市政府去了。
进了局长办公室，局长看都没看他一眼，沉着脸“叭”一下把一叠打印好的材料拍在了桌子上，说：“你看看吧。”
任秋风拿起稿子只看了一眼他就明白了，那文章的标题是《夜幕下的恶意竞争》。这篇文章是一位省报记者写的，署名：问天。任秋风一字一字地把文章看完，尔后抬起头来，望着廖局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廖局长拍着桌子说：“你是怎么搞的？做事要光明磊落！啊？——你说，文章都写出来了。这个章，我是盖不盖？”
任秋风赶忙说：“廖局长，这篇文章不能发表。章，你不能给他盖。这里边有不实之词……”
廖局长是个急脾气，他再次敲桌子说：“任秋风，我对你是很赏识的。可，你看看你干的这事？！你说说，哪里有不实之词？人家闻记者说了，他可以负法律责任。你让我怎么办？”
任秋风恳切地说：“局长，这文章千万不能发。要是对我个人，怎么说都行，骂几句也没什么。可这篇文章虽然表面上‘客观’，实际上使用的是‘春秋笔法’。你看，这里边使用的句子，什么‘夜半时分’、什么‘哧溜一下’、什么‘钻进了井口先生的房间’……具体负责这事的江雪，才二十多岁，还是个姑娘！这样写，比杀她还难受。这会让人产生很多下流的联想，造成不良的社会影响。叫我看，这才是恶意的。”
廖局长看了他一眼，说：“不简单哪，还知道什么叫‘春秋笔法’，社会影响。哼，可你早干什么去了？！”
任秋风站在那里，心里斟酌了一下，说：“这件事，虽然是江雪办的，但是我一手布置的，我负主要责任。廖局，我这么给你说吧，竞争是有的，但绝不像文章里写的那样龌龊！我可以拿我的名誉担保。其一，当晚，江雪找到黑井茶社的时候是十点钟，决不是什么‘夜半时分’！其二，她是堂堂正正以一个副总的身份走进黑井茶社的，绝不像文章里写的，什么‘哧溜一下’‘钻进……’，这是污辱人！廖局长，这事关国格、商格、人格，我不能不说呀！廖局，你说，这样的稿子，能发吗？”
廖局长听了他的话，感到问题确实严重。于是，他沉吟片刻，毫不客气地指示说：“这样吧，这个字，我可以不签。章，也不给他盖。但是，这一屁股屎，由你来擦！事关民族感情、国家利益，绝不能马虎。再惹出什么乱子，我拿你是问！”
任秋风连连点头说：“谢谢局长，谢谢局长关心。你放心，我一定处理好，绝不给你添麻烦。”
出了廖局长办公室，任秋风这才擦了一下头上的汗。他重新骑上车子，一边往回赶，一边想着“擦屁股的事”。他当然知道，这样卑鄙的手段，肯定是邹志刚干的。可这中间，却又牵涉着一个省报的记者，这就使他不得不慎重、再慎重，他必须得考虑一个万全之策。
三
这天中午，任秋风突然来到了斜对面的东方商厦。
徐玉英看见他面上有点冷，如今跟人家是没法比了，可还算客气地说：“是任总，哪阵风把你刮来了？”
任秋风说：“我有点事，想跟徐总商量一下。”
徐玉英这才说：“哎呀，你打个电话就行了，还专门跑一趟？坐，快坐。”
任秋风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来，很诚恳地说：“徐总啊，有点事，希望你能帮我一下。”
徐玉英说：“反话吧？如今，你可是大名人了！我能帮你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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