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3期

等等灵魂

作者:李佩甫




  任秋风站在楼顶的边缘处,向远处招了招手,对着手机说:“徐总,你是商界的内行,我应该向你好好学习才是。我说的是真心话……这样,你定地方,我请你。”
  三个商场的老总,都在各自商场的楼顶上站着,当他们手里的望远镜扫到对方的时候,那神色却是很不一样的。
  午时,金色阳光商场内外的喧闹已达到了白热化的程度,第一个奖项已经开出来了。
  在攒动的人头中,在汪洋一般的羡慕眼神里,有一穿圆领白汗衫的中年人,一蹿一蹿地从人群中跳出来,举着手大声嚷嚷说:“中了,我中了!我中了!……”于是,有一双双手把他的屁股托起来,一波一波地把他送到了台前,尔后他晕乎乎地就站到台上去了。
  在台上,有人立即把手里的麦克风对准了他:“请问你贵姓?”他说:“我姓胡,胡跃进。”那人说:“能透露一下你是干什么的吗?”胡跃进说:“我我,修车的。”那人问:“修啥车?”胡跃进说:“自、自行车。”
  任秋风站在楼顶,一直用望远镜观察着这一幕……天上真有掉馅饼的时候,虽然概率很低……于是,就像是电石火花一般,他脑海里立即出现了一个念头。
  任秋风立刻给苗青青打了一个电话。他在电话里说,“青青,我想让你帮一个忙。”苗青青忧伤地说,“我还能帮你什么忙?”他说,“我这里搞‘有奖销售’你知道吧?”苗青青淡淡说,“听说了。”他说,“我这里有一个得大奖的,不知你有没有兴趣,采访他一下?”在电话里,苗青青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好吧。我知道,没有公事,你是不会给我打电话的。”任秋风沉默了片刻,对着电话说:谢谢。
  打完电话,任秋风闷闷地站在那里,他心里说,给青青打这个电话,是不是有些功利了?断了就是断了,还打电话干什么?他有点懊丧。
  楼下,人海中,那个得了大奖的胡跃进正在那辆桑塔纳轿车前站着,他正在展览自己,也展览那辆车,这车是要围着“金色阳光”转三圈的。
  
  五
  当晚,临下班时,上官云霓接到了一个电话。
  这个电话是老家安阳的一个人打来的。他们曾是中学同学,双方的父母也都是同事。现在上官早已把他忘在脑后了。在电话里,上官说,你怎么有我的电话?他说,你在中央电视台做广告,全中国都有你的“微笑”,我还能找不到你吗?想请你吃顿饭。上官在电话里沉默着,她不想去。上官说,你,没别的事?他说,甚事没有。我来郑州了,想见你一面。碍于情面,上官终于说,好吧。
  等上官出门时,她发现,她还是有些冒失了。
  一辆奔驰600在街口的转弯处停着。当时,她并没在意。可上车后,她还是说了一句:“你摆什么阔呀?”秦东生只是笑了笑,什么也没说。
  后来,车一路驶去,把她拉到了“皇家鹿苑”。在省城,“皇家鹿苑”是最高档的一家酒店,在候立侍女们黄莺一般的一连串的“您好”声中,秦东生把她领进了金碧辉煌的“贵妃厅”。
  到了这时,秦东生才说:“上官,我的确是有事求你,想请你帮一个忙。”
  上官说:“帮什么?怎么帮?”
  秦东生含含糊糊地说:“具体的,也不需要你做什么……就是、吃顿饭。”
  上官说:“这么简单?”
  秦东生吞吞吐吐地说:“不过,就是……还有、还有一个人。”
  上官的眉头拧起来了。
  秦东生又是吞吞吐吐地说:“有一个人,想,见你。”
  上官望着他,久久,一句话也不说。
  秦东生喏喏地说:“我做一小公司,急需一笔资金……我也是没有办法。说好了,就就、吃顿饭。”
  这时候,墙上的一扇月牙形的门开了,一位身穿水洗半袖衬衫的人从里边走出来,他边走边说:“想见你的人,不一定就是坏人嘛。”
  秦东生赶忙介绍说:“这位就是泛美集团的刀总,姓刀,这个姓是很少的。刀总资产过亿,还是两所大学的客座教授。”
  刀总摆摆手说:“不用介绍了,这些都是虚的,没什么意思。打小儿,我是一挖煤的。现在是什么都做了,骨子里,还是一挖煤的。”
  秦东生却又巴巴地介绍说:“刀总,刀总跟你还是老乡呢……这位,这位就是上官云霓。”
  刀总马上说:“老乡见老乡,两眼泪汪汪啊。坐,坐,小老乡。”
  上官望着他。他胖胖的,中等个,看上去很结实。第一印象觉得这人还不讨厌。他的一身打扮倒是很休闲的。上身穿的那水洗布半袖衫表面上看很一般,却是法国的名牌;下边的西裤肥肥大大,却是英国的名牌;脚下穿的镂空皮鞋,是意大利的;还有他手腕上戴的表,是瑞士产的劳力士……看着看着,上官笑了,心说,这人,就像是个“万国博览会”。
  刀总说:“你笑什么?”
  上官说:“没什么。”
  刀总一双眼睛还是很犀利的,他说:“不对吧?小老乡。我知道,上官家书香门第,是见过大世面的。笑话人,也不要这样嘛。”
  上官还是忍不住,就笑着说:“没有,没有……不过,我想,你的名片一定是金子做的。”
  刀总说:“厉害。我一般不送人名片。能拿到我这张名片的,不上十人。你既然这样说了,我就送你一张……不过,镀金,是镀金的。”又说,“拿上我这张名片,不管去我属下的任何一个公司,你都会受到最好的接待。”
  上官只好接过那张名片,随口说:“谢谢。”说着,她看了一眼,把名片放在了她身边的餐桌上。
  上菜的时候,刀总说:“今天人不多,我只点了六道主菜,都是当年慈禧太后用过的。呆会儿我慢慢给你介绍。酒呢,你也喝一点吧?”
  上官说:“谢谢,我从不喝酒。”
  刀总说:“那就上红酒。红酒是女士酒,红酒还是要喝一点的?”
  上官说:“谢谢,我什么酒都不喝。”
  就在这时,秦东生的手机响了,他对着手机“噢噢”了两声,一边往外走,一边对两人说:“对不起,我接个电话……”说着,快步走出去了。
  当屋里只剩下两个人的时候,刀总说:“小老乡,我是你的崇拜者呀。”
  上官不卑不亢地说:“刀总说笑了,你一大老板,我一小萝卜头……这不是开玩笑吗。”
  刀总说:“我呢,虽说挂着几个名誉教授的头衔,说白了,还是个粗人,挖煤的。”
  上官淡淡说:“挖煤有什么,挖煤也很好,都是劳动。”
  刀总说:“哎呀,上官小姐,你说到我心窝里去了。来,我敬你一杯!这样,你要不能喝,你喝饮料,我喝酒。”说着,端起一杯五粮液,一饮而尽。
  喝了一杯酒,刀总的话就自然多了。他说:“上官小姐,不知你业余时间喜欢做什么?我这个人,就一爱好,喜欢钓鱼。在钓鱼这方面,我可以说是打遍天下无敌手。你猜猜我一天能钓多少?——七百一十四斤!这是我的最好记录。”
  听他这么说,上官的确是有些吃惊。她从没听说过,钓鱼居然能钓这么多。她说:“真的?在哪儿钓的?”
  刀总说:“水库里。我要说一句假话,就从这里倒着滚出去。我钓鱼,什么这竿那竿全不用,就一根竹竿。饵,也是我自己特制的。做鱼饵也是有讲究的,你手都不能用,一上手,鱼就闻见人味了,再好的饵,一有人气,它就不吃了。钓鱼,凭的是耐心,钓的是悟性。小鱼傻,大鱼精。鱼越大,经历的磨难越多,就越狡猾。如果你钓上一条大鱼,很多人都会把竿拉直,生怕它跑了,这样它非跑不可,要不就是把线拉断。你想,大鱼一般都在浅水里吃食,你说它受惊之后往哪儿跑?肯定是往深水里跑。我不怕它跑,我慢慢放线,等它觉得安全了,我陡地一下,顺水一切,提着就上来了……”
  说到钓鱼,还真把上官吸引住了,她静静地听着,神情显得很专注。
  这时候,刀总却把话头转了,他说:“小老乡,咱们今天能见面,也是缘分。我有个请求,不知想不想听听?”
  上官正津津有味地听着,如果他一直说下去,她甚至会对他产生更多的好感,可他却打住了。上官一怔,身子一下子绷直了,说:“你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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