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妈,你养我这么大,像亲生母亲一样待我,我怎么能昧良心呢!不管什么天大的事,你总是我妈呀!”
  “事情是这样的……”月红擦了擦眼泪,把她与裘悦书的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最后说道,“我一个女人能抗拒吗?张二我可以抗拒,可他是县大老爷,是老鬼的顶头上司呀!他掌握了我们全家人的生死簿。我若拒绝了他,不仅老鬼会丢掉饭碗,命还保不住呢!”她停一下又说,“现在老鬼每月俸薪六十块银洋,又提升他当六房总办,一家人吃得美美的,这又何乐而不为?要说守节,也不单是女人的事,男人也应该守,当官的更应该守。为什么只允许当官的玩女人,就不允许女人也玩玩当官的呢?”
  花娘插嘴道:“姑爹也是这样说的,男女要讲平等呢!”
  月红道:“过去我也听你姑爹说过这些话,他要跟我讲平等,要娶我,可他爹会让他娶我这个丫头么?所以,我才被撵了出来!”
  花娘道:“姑爹还在念你,要我代他问你好呢!”
  月红叹了一口气说:“一切都过去了!只怪我命不好。我喜欢的人却被活活拆散;我不喜欢的,却偏偏要跟我撮合。我不明白,老天爷为什么要这样作弄我?嫁一个男人是老鬼,偷一个野老公也是老鬼!哈哈哈……”说完狂笑起来,笑声显得无限哀怨和愤怒。
  花娘忙安慰道:“妈,快甭这样,气坏了身体不好!”
  月红叹了一口气,说:“事到如今,我还顾什么身体?我像死了没有埋似的,只剩下一具躯壳,任凭别人拿去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也像那柳絮杨花,风把我吹到哪里就哪里。我能主宰自己么?”说到这里,又长叹了一口气,拉着花娘的手说,“花娘,妈现在是破罐子破摔,什么都不顾了。不过,你是妈的心肝,妈绝不能让你走妈这条路,妈要你自由自在地去选择你心爱的人,要你幸福。如果有人要伤害你,妈就跟他拼了!”
  花娘听到这里,再也忍不住,她紧紧地抱着月红。“妈,我明白你的心,我一定孝顺你,你就是我的亲妈妈……”
  母女俩这次推心置腹的谈话,不仅没有蒙上一点儿阴影,感情反而加深了。花娘是个勤快的孩子,把月红换下的脏衣服、脏被单全部洗了,把室内室外打扫得干干净净。说来也奇怪,花娘一回家来,这个家仿佛便有了生气,月红的脸上也现出了红润,恢复了以住的笑容。更奇怪的是,那裘悦书也不常来了,即使来也说公务忙,不过夜便走了。月红对他也很冷淡,并不多留。这倒使蔡守儒暗暗高兴,莫非花娘真是蔡家的福星,不然,月红为什么一下就变了呢?
  一天,裘悦书来了,花娘躲在隔壁听得清楚,只听那裘悦书抱怨道:“烦死我矣。这几天保路风潮越闹越凶,革命党人到处活动,现在四乡都成立了同志会,把下官弄得焦头烂额。唉,这不可把娘子冷漠了。”
  月红道:“这几天我身上不舒服,你就忙你的公事去吧!”
  裘悦书说:“娘子说得对,我是朝廷命官,食君俸禄,当然要为君分忧。所以来此者,是怕娘子误会,谓我琵琶别弹,另有新欢。既然娘子明白了我的苦衷,那下官便告辞了。”说罢匆匆而去。
  花娘听到裘悦书的这番话,心里好生高兴,暗暗喊道:“毛牛哥,闹吧,闹得越凶越好。把那狗官赶走,天下就太平了!”可是,毛牛哥在哪里呢?每日里,她都要跟月红到门前站站,希望小毛牛能从这里过……可一连几天,小毛牛连个影子也没有。
  转瞬又到八月中秋。
  中秋之夜,月华如水,丹桂飘香。蔡守儒雅兴大发,要月红与花娘在小园里赏月。刚摆上月饼,一个外省人的口音,把三人吓了一大跳。蔡守儒抬头一看,只见裘悦书背着手立在桂花树下,发胖了的身体,仿佛一只大狗熊。蔡守儒不敢怠慢,忙站起身来战战兢兢地说道:“不知大人驾到,卑职失迎了,快请坐。”
  裘悦书也不客气,一屁股坐了下来。花娘正想回避,被裘悦书一眼盯住,问道:“这是谁家的姑娘?”
  蔡守儒忙回答:“卑职小女。”
  花娘知道躲避不及,便向裘悦书行了个礼:“见过大老爷!”
  裘悦书哈哈笑道:“不客气,都不是外人,坐下,坐下!”花娘勉强坐下来,蔡守儒忙提起酒壶满满地斟了一杯,双手捧到裘悦书面前。“卑职失礼,请大人喝了这杯!”
  裘悦书接过酒杯一饮而尽,眨了眨眼,红着脸说:“太客气了。俗话说,一回生,二回熟。下官是你们家的常客,都是一家人了,何必拘泥那套繁文缛礼。以后不要再大人、卑职的!”
  蔡守儒忙道:“这怎么使得!”
  月红插嘴说:“你这个人也真迂,人家叫你称呼什么,你就称呼什么。当官的也当不得一辈子。说点不吉利的话,假使同志会真暴动起来,弄得个天下大乱,皇帝的龙位都保不住,还能保住官位么?”月红的话,好像在裘悦书的头上泼了一盆冷水,叫他热乎乎的头顿时冷了一半。
  蔡守儒听了,战战兢兢地说:“这些话可不能乱说呀!幸好大人不是外人,只当你是没换牙齿说的……”
  裘悦书尴尬地笑了笑,说:“没关系,月红说的也是为我好。这世道,不能不想想后路。为了减少拖累,我早就把内眷送回老家去了。要是真的反起来了,我就带着月红和你女儿一起跑滩,你哥子舍得不?”说罢,瞅了花娘一眼,哈哈大笑起来。
  蔡守儒一听要带月红和女儿跑滩,吓得说不了话。月红冷笑一声,说:“老爷,我女儿是有人户的人,要跑滩她会自个去跑,用不着跟随老爷。就是我,也要名正言顺,这种不明不白的,谁跟你走?”
  裘悦书想了想,说:“这个自然,不过你们放心,事情还没到那一步。我就不信,几个乡巴佬竟敢造反。就是反了,也成不了气候,朝廷大军一到,便叫他们土崩瓦解,束手就擒。那时,我要杀他个鸡犬不留!”
  花娘听了这些骇人的话,不免为小毛牛担起心来,仿佛这是裘悦书向她提出的警告似的;再看看他那双不怀好意的贼眼,便觉如坐针毡。还是月红明白,说:“花娘,大人说的话,孩子家听了没好处,快去睡吧!”
  裘悦书忙说:“都不是外人,听听也无妨!”
  月红说:“她明天还要起早做饭呢!”花娘赶忙向裘悦书作了个揖,转身回房去了。
  蔡守儒也很识趣,喝完最后一口酒,便起身说:“卑职年老体弱,不胜酒力。有劳月红陪大人喝上几杯,卑职就告退了。”说完,向裘悦书拱了拱手,也回自己房中去了。
  蔡守儒走后,月红又陪裘悦书喝了两杯,彼此都有了些酒意。裘悦书早已耐不住了,便一把拉着月红道:“今夜月圆花好,美景良辰,岂能虚度!走吧!”
  月红也不推却,点了点头,收拾好杯盘,同裘悦书一起进了自己的卧室。两人宽衣解带,正要钻进被窝里去,忽听大门外有人叫门。
  “大人在吗?请大人快起来,抓住革命党啦!”
  裘悦书一听抓住了革命党,吓得魂飞天外,一团欲火水泄冰消,忙穿好衣服出来,急疯似地走了。
  
  毛苍然县衙受酷刑
  
  洪雅县的大堂上,悬吊着两盏白纸纱灯,那微弱的光芒,只能照见公堂桌前一席之地。地上摆着老虎凳、夹棍、扳子等刑具,两旁歪歪斜斜地站着几个衙役。裘悦书升堂之后,拿起“惊堂木”重重一拍,叫道:“带犯人!”两个差役夹着一个头顶光亮、身着黑衣的人,跪在公堂中间。裘悦书仔细一看,差点儿笑出声来,心中暗忖:我道革命党是三头六臂,原来是个年轻的和尚。心里大舒一口气,“你叫什么名字?”
  “禀大人,我没有摸过人家的饼子。”那和尚说。
  “胡说!”裘悦书把惊堂木一拍道,“我问你的法号!”
  “哦,我姓毛,法号苍然。”
  “住持在哪里?”
  “柳江宝月寺。”
  “你既然是和尚,为何要附逆乱党?”
  

[1] [2] [3] [4] [5] [6] [7] [8] [9] [11] [12] [13] [14] [15] [16] [17] [18] [19] [20] [2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