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月红上轿时拼命地挣扎、呼喊:“保华!保华!救救我!”那一声声惨叫,至今还留在他的耳畔。他觉得他对不起她,要是自己当时坚强一点,会让她落到如今这种地步么?面对月红,他满心都是愧疚。他柔声地对月红说:“这完全不关你的事,我们要的是裘悦书!”
  月红说:“悦书他,他可是我的丈夫呀!再说,他还释放过你的人。今天,我、我求你放他一条生路吧!”
  李保华知道裘悦书曾经释放过毛苍然,如果杀了他,反而有损义军威名,便问道:“裘悦书,你知罪否?”
  裘悦书忙说:“知罪!知罪!今后悦书一定闭门思过,永不涉足仕途,做一个与世无争的平民百姓。
  “既然你知罪,就应向义军投降!”
  “当然!当然!不过悦书罪孽深重,如果此刻前去投降,正当义军火头上,恐难活命……”
  “那你何时才去投降?”
  “最近!最近!等义军气稍平息,悦书一定自系枷锁前来请罪!”
  “你这是缓兵之计,”李保华说,“我们义军光明正大,绝不杀投诚了的官吏,只要你不再效忠鞑虏,对抗义军,过去的事一律不究!”
  “是是是!不过,悦书愚顽,罪孽深重,望李兄网开一面,放我一条生路。悦书今生今世永不忘你的大恩大德!”裘悦书连连磕头。
  月红上前摇了摇李保华的肩膀,脉脉含情地说:“二少爷,人家悦书说得多可怜,你就看在我这个当奴婢的情份上,饶他一命吧!”说完,又对李保华秋波一转。
  李保华完全陷入到他与月红的私人感情之中,便对裘悦书说:“我相信你,不过,我们得订个君子协定,今后我什么时候叫你来投降,你就什么时候来,决不食言!”
  裘悦书忙说:“我决不敢背信!”
  月红也帮着说:“有我担保!”
  就这样,李保华便放了他们。
  
  扮男装花娘催降书
  
  裘悦书抵达花溪,柳江的绅士们得到这个消息之后,慌作一团。对这位逃难的县太爷是以礼相迎,还是拒之门外?拿不定主意。原来,他们对保路风潮采取了两面派的策略,一方面叫自己的兄弟子侄们参加同志会,如果暴动成功,他们就成了乱世英雄,前途无量;一方面自家世受皇恩,不敢贸然反对朝廷,倘使暴动不成功,岂不做了乱臣贼子?其后果则不堪设想。总之一句话:“今日之域中,还不知是谁家天下”。故对裘悦书的到来,感到左右为难,大伤脑筋。有的说要是革命成功了,我家住过满清知县,不成了反革命了;有的则说,如果这革命不成功,我们将朝廷命官拒之门外,岂不是反叛朝廷么?这样说来说去,也莫衷一是。
  只有曾二少爷一副吊儿郎当的样子,满不在乎。“我看诸位都是庸人自扰!”绅士们一听都哄了起来。曾老二把头摇了摇,说,“请诸位稍安毋躁。夫庸人者,庸俗之人也,见利而忘义之市侩也!”绅士们一听都皱了眉头,只见他还在滔滔不绝,“我曾老二,一不图官达,二不图富贵,心怀坦荡,就没有那么多顾虑,更不会为这么一点小事发愁……”
  杨老太爷听到这里不耐烦了,骂道:“曾老二,别说了!你娃娃只知道穿衣、吃饭、玩女人,除此什么都不懂!”
  曾老二笑了笑,不慌不忙地继续说:“我曾老二是只晓得玩女人,可我还知道交朋友呀!朋友者,人伦之一也!裘悦书来到柳江,我就将他当做个朋友。有朋自远方来,不亦乐乎!”曾老二摇头晃脑地唱了起来。
  “你说了半天,究竟怎么办?”何八太爷焦急地问。
  “怎么办?”曾老二扫了大家一眼说,“你们怕接待,我就不怕,我不相信革命成功了会株连九族!你们就让裘悦书到我家来吧!”
  大家一听,纷纷松了一口气。何八太爷说:“曾老二,这是你自愿的,别后悔呀!”
  曾老二说:“我曾老二从来不吃后悔药!”
  再说裘悦书坐在轿子里,目接柳江景色,有如行进在山阴道上,不禁想起“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的诗句来,觉得自己逃难至此,也算是寻得桃源好避秦了。于是心驰神往,想柳江的绅士贤达们一定会像往常一样前来迎接他,一张张熟悉的笑脸,一个个打躬作揖的场面,仿佛已在眼前。一阵高兴,轿子已经到了玉桥,他与月红连忙下轿。可是举目一看,却是眼空无物。他立刻明白过来,正要往人情冷暖世态炎凉上想,突然桥亭下走来一人,向他打了一躬。
  “裘兄,久违了。”
  裘悦书定神一看,连忙还礼道:“啊呀,是曾二老弟,久违!久违!”说罢,又举目四顾。
  曾老二知道他想看看还有没有其他人来迎接,便说:“裘兄,吾乡父老近来都患了瘟疫,故命小弟为代表,前来迎接,老兄不见怪吧?”
  裘悦书忙道:“岂敢!岂敢!”又问,“不知患了什么病?”
  曾老二顺口答道:“裘兄有所不知,吃了柳江饭,摆子要打三年半呢?”
  裘悦书连忙点头。“原来是疟疾。如今深秋季节,正是此病流行之时。等他们病体稍愈,下官还要登门拜访呢!”
  曾老二笑道:“裘兄太讲礼了,今日就请老兄暂住寒舍,意下如何?”
  裘悦书知道曾老二家环境幽雅,颇有园林之胜,实在求之不得,忙点头道:“那就要打扰府上了!”于是,裘悦书手提小皮箱,扶着低头不语的月红,在曾老二的陪同下进了曾府大门,又转弯抹角来到客堂,便有丫头献茶,摆水果糕点。
  曾老二笑道:“裘兄,路上想必未用餐,就请随便吃些,晚餐还早呢!”
  裘悦书道:“大家用吧!”说完也不客气,拿起一块芝麻酥便往口里塞。月红没有动手,看着壁上挂着的名人字画,桌上摆着的古董珍玩,一切都跟从前一样,不由想起十年前在这里做丫头的情景,便陷入了沉思。
  曾老二见这位年轻貌美的女子举止踌躇、羞颜未开的样儿,觉得仿佛在哪儿见过,却一时想不起来,于是冒冒失失地问道:“裘兄,这位小姐莫非令千金么?”
  裘悦书立刻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说:“不……不……是贱内!是贱内!”
  曾老二一听,自知失言,连忙赔礼道:“唐突,唐突。请裘兄与嫂夫人恕我冒犯!”
  裘悦书红着脸说:“都怪我不曾介绍,才闹出这个笑话。”
  曾老二道:“老兄如不见怪,那我就要喊嫂夫人啦!”说罢,向月红拱了拱手。月红羞答答地还了礼,叫了一声“二少爷!”
  “二少爷!”这声音多么熟悉!曾老二正待要问,月红瞟了他一眼,说,“我是月红呀,怎么,不认识啦?”
  曾老二仔细一看,真是月红!人便呆了。
  裘悦书忙问:“你们认识?”
  “怎么不认识?”月红随口道,“十年前,我在这府里做老太太的……”
  “对对,做老太太的干女儿呢!”曾老二怕月红说出做丫头,有损裘悦书的体面,忙抢过话头。月红会意,也就点了点头。
  裘悦书高兴地昵着曾老二说:“想不到我们还是亲戚呢!”
  “是呀,你是我家的干女婿哩!”曾老二转身对月红说,“老太太在世时常常梦见你,说你当官太太啦,不想竟梦境成真了。要是老太太还活着,不知怎么高兴呢!”
  “老太太去世了?”月红忙问。
  “已经走了两年了!”曾老二说。
  “唉!”月红叹了一口气,说,“我还说去拜见她老人家,不想竟作古了!”说罢,难过得低下了头。
  客厅后面突然响起女人的笑声。月红抬起头来,只见一位花枝招展、风姿绰约的中年女人环珮叮当地跨了进来,一把拉着曾老二说:“官家太太到了,也不叫我出来陪陪客人,这不失礼么?”
  曾老二忙说:“我正想叫丫头来请你,不想你就出来了。好,我来介绍一下,以后也好招呼。”
  可她并不要曾老二的介绍,一下拉着月红的手说:“我叫粉棠花,听说你叫月红,是吗?”月红点了点头。“哟,是啥仙风把你吹到这儿来了?真是稀客呀!”粉棠花说完,又端详了月红一阵,接着说,“刚才丫头来说,客厅里来了一位太太,长得像天仙一样,看来一点儿也不错。”说完又瞟了裘悦书一眼说,“这就是县大老爷么?你真好福气,有这样好的太太,叫我都妒忌你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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