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刑名师爷一听,怕不安全,便说:“这样也好,我给大人多派几个便衣随从便是。”
  裘悦书摇摇头说:“用不着,有了随从,反而碍事。我这个人,一贯喜欢天马行空,独来独往!”
  裘悦书果然青衣小帽,悄悄地出了县衙。但他并没有去私查暗访,而是径直望蔡守儒家而来。
  月红闷闷不乐地躺在床上,正为毛苍然的案子担心。她想,捎了几道信去,裘悦书都不来,莫非这桩案子真非同一般?要是这小和尚真的是革命党,说他是花娘的表兄,不是会带来麻烦?正想是不是自己亲自去见他,忽听得房门“呀”地一声开了,有人悄悄进来。她只道是蔡守儒,便喝道:“老鬼,叫你到外面睡,你进来干啥?”
  那人也不答话,摸到床前小声道:“娘子,是下官呢!”月红睁大眼睛一看,真是裘悦书,便故意嗔道:“你还晓得来啊?我道你死了呢!”
  裘悦书赔笑说:“都怪下官,把娘子冷落了,今晚不是赔罪来了么!”说完便脱下衣服一头钻进被盖里,紧紧抱住月红。
  月红推开他:“慌什么,我问你,我三番五次地带信给你,怎么不来?是不是有新欢了?”
  裘悦书赌咒发誓地说:“你冤枉下官了。下官每日都在想你,可就是抽不了身。”
  月红问:“啥子事,那么凶啊?”
  裘悦书骂了一声,道:“还不是为了革命党!”说着,便把如何审讯毛和尚的事,一五一十地告诉了月红。
  月红听了笑道:“我听说革命党都是红眉毛绿眼睛的,一个小小的和尚怎么会是革命党呢?出家人万念皆空,难道他还想当皇帝不成?”
  “我也是这样想,只是那传单……”裘悦书说。
  “那传单的事,我看也没什么了不起。”月红说,“不就是几张烂纸纸么,别人丢在地上,他捡了起来,是为了惜字,本是一番好意。要是我看见地上有字纸也捡了起来,是不是我也成了革命党了?”
  “单凭这点是不能判决的……”裘悦书说。
  “既然这样,那案子还有什么审头?”月红故意将身体贴近裘悦书说,“老爷,你们做官的人要积点阴德。你不为自己着想,也得为儿子儿孙着想。做好事的人,菩萨是会保佑的,要是错杀了人,带了命债,那冤魂不散,你一辈子都不得安宁。我劝你不要无事找事做,快把那和尚放了!”
  月红这番话,倒把裘悦书说动了,虽然他不信鬼神之事,但杀了一个和尚,那些佛婆婆们一定会咒骂他,要是传到上司耳朵里,还不定会惹来什么麻烦,不如做个顺水人情把他放了。于是,笑嘻嘻地对月红说:“我的心肝,有你给他讲情,下官岂敢不准,明日就释放他!”
  月红亲了裘悦书一下,说:“这样你就没事了,每天晚上都能来了!”说完两人紧紧地抱在一起……
  第二天,裘悦书一早回衙,便叫人开监放人,刑名师爷忙谏道:“大人,近来时局紧张,革命党人无孔不入,保路同志会各乡都有,倘若放走了乱党,你我都吃罪不起,还是把这案子报上去吧!”
  裘悦书笑道:“这我知道,尽管革命党到处都有,但绝不会是个年轻的和尚。要是将这个案子呈报府衙,上司派人来查无实据,岂不说本县办事不力,随便抓了个和尚来敷衍搪塞?如此一来,岂不弄巧成拙?”
  刑名师爷忙点头说:“这案子不上报也好,不过可以再关几天,以观动静……”
  “还关什么?”裘悦书说,“审了多次也没招供,昨晚本县私查暗访了一夜,毫无线索,倒是城里谣言四起,说是和尚都抓了,端公道士也跑不脱。这样弄得人心惶惶,确非善政。本县今日将那和尚放了,也并非就此作罢,我会派人暗中监视。如有不轨,立即捉拿归案,这样做既安了人心,又放长线钓了大鱼,岂不两全其美?”
  刑名师爷一听,忙翘起大拇指,说:“高!实在是高!卑职只知循章办案,哪里想得出如此高明的办法。放长线钓大鱼,何愁不把乱党一网打尽!”
  且说毛苍然从监狱里出来,就被两个差衙紧紧地盯着。这时已近黄昏,两旁店铺亮着稀稀落落的檐灯。昏暗狭窄的街道上,行人稀疏,只有几家小食摊子上围着宵夜的人。毛苍然在街上化了一阵缘,居然也有几个善人丢钱给他。这时,毛苍然有点饿了,便在一家摊子上买了两个锅块,边走边吃,吃完了一头钻进高升店。两个差役不敢怠慢,跟踪来到店门外,只听里面有人说道:“师父,你找错庙门了,这里不歇和尚,请到城隍庙去吧!”毛苍然念了声“阿弥陀佛”转身走出店门,直往城隍庙走去。两个差役不敢放松,紧紧跟在后面。
  洪雅县的城隍庙并不亚于丰都,大殿两廊有十殿,刀山油锅,剥皮剜心,人们看了无不胆寒。尤其是那鸡脚无常,其相貌之狰狞,叫人不敢正视。大殿背后有一排空屋,里面放着十多具棺材。这样阴森可怕的地方,晚上是没人敢进去的。
  两个差役尾随毛苍然走进庙来,早已毛骨悚然,心里怦怦乱跳。只见毛苍然直往里面走,转了个弯便消失在黑暗里。两个差役壮着胆子,追过大殿,一直追到那摆满棺材的地方,便觉阴风惨惨,寒气逼人,正想转身,只听得棺材里一阵乱响,坐起几个披头散发的怪物来。两个差役以为是僵尸恶鬼,吓得屁滚尿流,掉头就跑。
  过了片刻,棺材里的“怪物”笑了起来。毛苍然躲在暗处看得清楚,只见一个身材魁梧的大汉从棺里跳出来喊道:“弟兄们都出来吧!”毛苍然一听这熟悉的声音,立刻像小孩子一样扑到他的怀里,叫了一声“大哥!”眼泪不由盈满了眼眶。这个在官府大刑面前一声不哼的铁汉,见了此人却流下眼泪。原来罗子舟来了!
  罗子舟得到毛苍然被捕的消息,立刻带领几个弟兄,从草坝乘船赶到洪雅,准备劫狱救人。不想吉人天佑,那个糊涂狗官竟将毛苍然释放出来。听说要放人,罗子舟便扮成乞丐,在衙门口等着,一直等到傍晚,才看见毛苍然从监狱里走了出来,正想上前招呼,却发现两个差役跟在后面,知道有人盯梢。于是转身跑到高升店,安了个“接头”,叫毛苍然到城隍庙里相见,并设计吓跑了差役。
  毛苍然知道这些情节之后,说:“大哥,你是总指挥,举足轻重,为救小弟亲临险地,如有不测,谁也担当不起。”
  罗子舟笑道:“阴沟里翻不了大船。你我弟兄,有难同当,岂有不救之理?现在好了,我们大家来商量一下,这下一步怎么干?”说完大家围着罗子舟坐下。
  罗子舟派了一位兄弟在外放哨,然后小声说:“目前情况非常紧急,前天得到成都消息,赵尔丰开枪镇压请愿的百姓,到处捉拿保路同志,总部已经发了电报,号令各处同志会集结队伍攻打成都。现在荣县已经宣布独立,我们雅江一带还按兵不动,如何是好?”
  毛苍然考虑了片刻,说:“我看先拿下洪雅,再攻下嘉定,然后举兵北上!”
  罗子舟问:“洪雅城里有多少巡防兵?”
  “洪雅城的总兵姓雷,手下只有六十多人,加上三班六房的衙役差人,也不过百十个人。”
  “都有洋家伙吗?”
  “只有二十来杆九子火(洋枪),其余都是四瓣火(土枪)!”
  罗子舟点了点头说:“看来苍然同志的主张是可行的,我们先拿下洪雅,再攻嘉定,然后北上,与各路同志军会师成都!”
  大家听了,都说事不宜迟,要马上行动,当即商定了个破城计划:由毛苍然带领一些弟兄潜伏在城里,罗子舟带领大队,由水路乘夜顺流东下,占据南坛,然后举火为号……
  且说两个差役,被棺材里的“怪物”吓得屁滚尿流,逃出了城隍庙,但又不敢禀告县太爷,只好悄悄溜回家里,一夜没合眼。第二天一早,便想去看个明白,看看那和尚是不是被怪物吃了?由于是白天,两人也不甚畏惧,带了一把短刀,踏进城隍庙,沿着昨晚来的路径走过十殿,蹑手蹑脚地来到停放棺材的地方,仔细察看,并没有什么变异。那棺材还是盖得好好的,只见那和尚坐在地上,背倚墙脚打盹。两个暗忖:“昨晚棺材里的怪物张牙舞爪,岂有不吃他之理?莫非这和尚法力无边,能降妖收怪么?”凭着窗外透进来的阳光,却见那和尚面色红润,头顶发亮,仙风道骨,不同凡俗,越看越神。二人互相看了一眼,便跪倒在地上,口里喊道:“弟子参拜仙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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