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到哪里去?”月红问。
“到柳江去,那地方好,绅士多,不会有革命党!”
裘悦书说完,拉着月红提着小皮箱,仓皇逃出张家花园,不敢走正街,穿过几条小巷来到西街口,打算从西门混出城去。正想横过大街,忽然几个臂膀上系着红布的同志军迎面走来,裘悦书忙拉月红躲到一处墙旮旯里。只见后面来一个戴红布条的,向为首的敬了一个礼:“报告:雷总兵、王标统都拿住了,就是不见裘狗官!”
“裘狗官跑不掉。你们挨家挨户地搜,不怕他飞到天上去!”为首的说罢,昂首挺胸站在街心。
裘悦书与月红躲在暗处看得清楚,那为首的穿一件对门扣的紧身短褂,腰间插一支盒子炮,头上光光的没戴帽子。二人都认出来了,他不是别人,正是毛和尚!
裘悦书气得直跺脚,在月红耳边低声说:“我上你们的当了!”
月红说:“谁知道他是革命党呢!”忽又转念,革命党又怎样?他是花娘的表兄,又认自己是姑妈,既然是亲戚了还怕什么?便想上前叫住他。
裘悦书忙拦住她,说:“你想找死呀!”说完,拉着月红就跑。二人跑到玉皇观,钻进庙里。那玉皇观的老尼姑认得裘悦书,见他那狼狈样儿,知道是大老爷落了难,心生怜悯,问道:“大人要到哪里去?”
裘悦书道:“师父慈悲,能带我们出城去么?”
老尼姑想了片刻,说:“快跟我来!”
二人跟着老尼姑悄悄地出了庙门,向前行一箭之地便是城墙,老尼姑将一匹黑布拴在城垛上,将二人一个个地吊下了城。
天大亮,同志军完全占领了洪雅县城,罗子舟又派人在城里搜了一阵,确认裘悦书已经逃走,才叫收兵。然后派人把守四门,其余的同志军都驻扎在双发店一带,号令森严,秋毫无犯,并贴出安民告示,晓谕全城百姓:各安生理,照常买卖,不得造谣滋事,扰乱治安……
罗子舟以西路同志军统帅的名义,鸣锣通知全城百姓以及绅商各界到衙门口坝子里开会,向全县士民百姓宣布:“洪雅县独立了!”全场一片欢呼。接着,衙门口竖起了一面汉字大旗。这面大旗是临时用一床被单做的,被单中间画了个大圆圈,圆圈中写了一个大“汉”字。
市民看了,都纷纷向这面大旗作揖磕头,说是满清该灭,大汉当兴,就要出“真龙天子”啦!
洪雅宣布独立后,同志军面临的重大难题是要吃饭。筹办粮饷就成了头等大事。罗子舟命人去开仓放粮,可是,县仓库里一粒粮食也没有。罗子舟又命人砸开钱库,也叫他大失所望,库里只有几百吊铜元和两屯包发霉了的小制钱。罗子舟一气之下,叫人把这些烂钱都搬到衙门口打发了。得了钱的贫苦市民欢天喜地。
为了筹办粮饷,罗子舟请城里绅粮们来县衙商量公事。由于兵到神速,除了曾老四之外,其余绅粮都未逃脱。他们听得罗大帅有请,不敢怠慢,都夹着尾巴来到县衙。虽然罗子舟以礼相待,并晓以大义,可一接触实际都推三阻四,叫苦不迭。有的只捐了几块钱,有的只捐了几斗米,还摆出一大堆困难来搪塞。罗子舟火了,便叫原钱粮师爷抱出田亩册子,要按田亩负担军饷,这下才镇住了绅粮们。
举人杨凤刚是全城出名的吝啬鬼,平时一毛不拔,听说要派他出三百两银子的军饷,暴跳如雷,仗着举人的身分,对罗子舟吼道:“我身为大清臣民,当然要完粮纳税,但那是皇粮国税,今天我把银子给了你们,如果二天大清军队来了,我不成了乱臣贼子?”
杨凤刚这么一说,那些本想捐助的绅士都不敢捐了,罗子舟气得骂道:“你这奴才只知有满,不知有汉,敢说出如此蛊惑人心的话。来呀,将他拿下!”
几个同志军七手八脚地将这杨举人绑了,那杨凤刚还是“反贼反贼”地骂不绝口。罗子舟喝道:“同志军驱逐鞑虏,恢复中华,乃正义之师。尔敢骂为反贼,实属满人的忠实奴才。来呀,将老狗的辫子剪下!”
那杨举人一听要剪下他的辫子,更是怒不可遏,骂道:“我杨凤刚世受皇恩,岂可与贼为伍?士可杀而不可辱,我的头将与发共存亡矣!”说罢一头碰到桌子角上,顿时鲜血如注,晕了过去。罗子舟想不到这老狗竟如此顽固,便叫人将他关押起来,杀杀他的威风。
杨凤刚的大儿子叫杨伯衡,人称“混世魔王”,一听父亲被扣,立刻冲到县衙来,要找罗子舟算帐。在大门口,卫兵拦住了他。杨伯衡自恃当过两天教官,学过武打,一见卫兵拦他,火冒三丈,抬起一脚将卫兵踢倒在地。
毛苍然正从帅厅出来,见此情况,忙上前问道:“你是什么人?”
杨伯衡也不答话,当胸就给毛苍然一拳,毛苍然将身一闪躲到旁边。杨伯衡见未打着,飞起一脚,毛苍然纵身一跳,跳到杨伯衡背后,顺手一掌,只听杨伯衡“啊呀”一声,一个饿狗抢屎,扑倒在地。毛苍然正要上前将他扶起,那杨伯衡就地一滚,从腰间拔出明晃晃的匕首,对准毛苍然当胸刺来。毛苍然躲闪不及,在千钧一发之际,忽然“砰”的一声,那杨伯衡向后一仰便倒在血泊里……
罗子舟闻声赶来,正了解情况,只见一个满脸横肉,又胖又矮的人闯进衙来,手里挥舞着一柄大斧,见人就砍。十几个同志军一拥而上,才将他制服。
罗子舟问:“你是谁?”
那人破口大骂:“逆贼!你们为啥杀死我兄长,我跟你们拼了!”
原来这家伙是杨伯衡的兄弟杨伯宣。罗子舟好言相劝,那杨伯宣哪里肯听,还是叫骂不止,罗子舟忍无可忍,便叫一齐收监。当晚罗子舟召开紧急会议,讨论如何处理杨凤刚父子。到会的人都说杨凤刚是城里劣绅之一,两个儿子都是恶棍,他们与曾老四又是结拜兄弟,不除掉他们,市民百姓不会拥护同志军。罗子舟想了想说:“我本不想杀人,可现在逼着我非杀不可了,不杀不足以振军威,壮士气,杀!”
第二天早上,罗子舟以大帅名义贴出告示,以对抗义军、持刀杀人的罪名,将杨凤刚父子推出县门斩了。
毛苍然抄家救花娘
杀了杨凤刚父子,全城市民百姓无不拍手称快,说杨举人都被砍了脑袋,这世道真的变了!那些企图抗拒军饷的绅士们,个个吓破了胆,纷纷按数交纳,不敢观望。但也有在背地里埋怨的,说同志军只拿我们这些小粮户开刀,那曾四爷逃走了,奈何他不得!罗子舟听了这话,骂道:“他走得了和尚走不了庙!”当即命毛苍然带领同志军去抄曾老四的家。
毛苍然带领了七八个同志军,找了一个熟悉曾府内情的方三娃,一同来到关圣街。宫保府的大门紧紧闭着,打了半天,才有一个驼背老头出来开了门,同志军一拥而入。那驼背老头哇哇地用手比划着,毛苍然知道他是个哑巴,用刀在他脖子上一晃,那驼子便吓得躲进门房里去了。方三娃前面引路,转弯抹角来到客堂。客堂里什么都没有,连壁上的字画单条都取走了,只剩下那些搬不动的大官椅和象腿雕花大宫桌。
方三娃领着众人来到曾老四和岑氏的卧室,里面仍然空空如也,所有珍贵摆设都不见了,只有几个箱子摆在那儿。毛苍然命令将箱子打开,里面放着几件细料衣服,并无金银财宝。
方三娃又领着大家搜查了三个姨太太的卧室,也没找到什么贵重之物。大家正要离开,忽然隔壁传出一声微弱的呻吟声。方三娃循着声音,走到隔壁一间空屋,里面乱放着杂七杂八的东西,壁上还挂着蛛网,什么也没有。可这声音还在,时而在上,时而在下,时而在左,时而在右。方三娃吓得直打哆嗦,说是这屋里曾经吊死过一个丫头,莫非是遇到鬼了?毛苍然屏息静听,发现那声音来自一个大衣柜里,命令将衣柜打开,里面黑黢黢的,除了几件破衣服别无发现。不过声音越听越近,好象就在衣柜后面。毛苍然恍然大悟,将衣柜抬开,那墙壁上突然现出一道铁门。毛苍然惊叫了一声:“地牢!快拿斧头来!”两个同志军拿来斧头砍开了铁门,一缕微弱的光线射进里面,黑暗中模糊地看见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躺在地上。毛苍然喊了一声“快!”两个同志军冲进去,把这女人抬出地牢,放到一张空床上。那女人已昏迷过去,两眼紧闭,面色苍白,嘴唇干裂,已奄奄一息了。毛苍然拂开她脸上的头发,仔细一看,惊叫道:“花娘!花娘!你……你怎么关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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