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蔡守儒挨了妻子一记闷棒,愣了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我们伉俪多年,从未一路走过,就只一次也不行么?”
  “不行!”月红说,“跟你一起走,要多别扭就多别扭,你要去就一个人去吧!”
  蔡守儒知道妻子的脾气,惹毛了这个年就过不好。再照一下镜子,也觉得自己的确太老了,便对着月红笑嘻嘻地说:“刚才只是跟你说说玩,要去你就带着花娘一同去,我一个人留在家里守屋吧!”
  到了上九这天,吃罢早饭,月红挑了件朱红缎子大镶滚边的短袄穿在身上,下穿淡绿缎子滚边夹裤,头上梳了个乌云髻,别上簪儿,发间还插了两朵泡通花。脸上薄薄地施了一层脂粉,抹上口红,戴上耳环。末了,她对着镜子照了又照,又扭动腰肢走了几步,回头问花娘:“你看怎样?”
  花娘笑着说:“妈,你太好看了,比我还年轻呢!”
  月红啐了一口道:“废话,妈比你年轻就好啦!”说完给花娘打扮。花娘穿了一件水红湖绉的桃花夹袄,月白色的芙蓉提花夹裤,头上扎了个天鹅绒髻,脑后松松地拖了一根辫子,鬓上也插了两朵泡通花,虽然不施脂粉,却风姿天然。花娘照了照镜子,羞得双手捂着脸说:“妈呀,这样打扮多招人眼!”月红抿嘴笑道:“怕什么!要看,由他们看去,哪个姑娘不穿得好些?别多说了,走吧!”
  月红也不告知蔡守儒,带着花娘一径出了北门,直奔月珠寺而来。沿途红男绿女络绎不绝,人们看着这两个花枝招展的女人,无不口流馋涎。有些轻薄男子,竟跟踪在后,放浪地用言语挑逗。对于这些,月红见惯不惊,花娘却连头也不敢抬起来,嘟着小嘴,目不斜视地埋头走路。
  月珠寺座落在城北九胜山上,从山脚下到山门,到处是摊棚。月红买了些香烛,拉着花娘挤进山门,烧了香出来,觉得肚子有些空了,走到一家卖粉条的摊子前坐下来。花娘说:“妈,你看人都走光了,快回家去吧。”月红笑道:“还早呢,新年八节的,难得出来一趟,连碗粉都不买给你吃,还说你妈小气呢!”说着便掏出四百钱,要了两大碗热气腾腾的肥肠豌豆粉。
  两人吃饱喝足了,花娘搀扶着月红慢慢往山下走。走到一带树林前,月红的脚走得酸溜溜的,找了一块干净石头坐下歇憩。月红喘息刚定,忽听背后灌木丛中有人在呻吟,仔细一听仿佛是女人声音。月红是个爱管闲事的人,便拂开荆棘走进灌木丛中,只见那女人背朝着她,蹲在地上。月红问道:“大嫂,你肚子痛么?”女人尖声尖气地说道:“我要临产了,快来帮帮我!”月红走到那女人身边,正想扶她起来,那女人蓦地跳起来,转身将她紧紧抱住。月红一看,认得是同街坊的张二,想挣脱可来不及了。“娘子,我想得你好苦呀,今天总算你自己来了!”张二说罢就要亲嘴。月红虽然放荡,对于这种桑间野合的勾当,如何肯从,便拼命挣扎。花娘听得有男人的声音,忙钻进树丛一看,吓得尖叫一声。那张二旁若无人,使劲地将月红按在地上,伸手就去解月红的裤子,花娘一见,扑上去就打,三个人滚成一团。忽见两个差人跑来问道:“出了什么事?”那张二爬起来想跑,早被两个差人拎到了裘悦书面前。张二定神一看,见是县大老爷,吓得魂不附体,忙趴在地上,连连磕头求饶:“小人该死!小人该死!”
  裘悦书听了原委,心里忍不住把月红和花娘多看了一眼。他老婆见了,把他屁股捏了一把,他才回过神来,便叫重责二十大板。两个差人不敢怠慢,按住张二便打。那张二好色荒淫,身子早被淘虚了,哪里经得起这一顿打?还没挨几板,竟昏了过去。
  裘悦书老婆怕将人犯打死了,便对丈夫说:“别打了,问过再罚!”裘悦书点了点头,把手一抬,差人便住了手,退站两旁。
  张二慢慢地苏醒过来,跪在地上不停呻吟着。裘悦书老婆看他长得贼眉贼眼的,一望而知不是个好人,不等裘悦书发问,便指着张二喝道:“快快从实招来,以免皮肉受苦。”张二早已招架不住,哪里还敢狡辩?于是,将他怎样跟踪月红,怎样躲藏在路边荒草里,又怎样学着女人声音骗月红,都一五一十地招供出来。裘悦书老婆听了,瞥了丈夫一眼说:“现在真相大白,你看如何处理?”
  裘悦书还想问个四季花儿开,他的老婆瞥了他一眼说:“别再糊涂了!”
  看官,你当裘悦书真的糊涂么?其实不。他早已看中了这两个女人,想借一些莫须有的罪名,将她两个名正言顺带回衙去,再由他设法一个一个地摆布。这是裘悦书惯用的手法,不想如意算盘竟被老婆看破了,心下甚是不爽。但他想给这两个女人留下一点好感,便指着张二骂道:“你这个流氓,光天化日之下,竟敢侮辱良家妇女,真是十恶不赦。来呀,押回衙去!”两个差役“喳”了一声,把张二拉走后,裘悦书转过身来,笑容可掬地对月红说道:“惭愧惭愧!实在委屈了你们,抱歉!抱歉!”
  月红忙连忙跪下:“大老爷别这么说。你给小妇人伸了冤,小妇人感恩不尽!”说完转过身,给裘悦书的老婆也磕了个头。
  裘悦书的老婆一把拉起月红说:“老爷是有些失察的地方,不过你们也有不是之处。这样的地方,两个女人抛头露面,也不叫个男人陪着,怎么不出事呢?现在没事了,你们快回家去吧!”月红与花娘连忙叩头,千恩万谢地转身走了。
  
  歹张二厚颜拉“皮条”
  
  却说裘悦书回到衙里,满脑子都是那两个女人的影子。小说上的什么面似桃花、眼如秋水呀,眉如新月、口似樱桃呀……似乎都无法形容那两个女人的美。想着想着,忽然叫声“糟了!”原来自己问了半天案子,连个姓氏都没有问明,这是多么大的失误,多么大的疏忽啊!他跺了几下脚,又用手打了脑袋一下,忽地想起了张二。那张二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拦住那女人,如果不知那女人的底细,敢如此鲁莽行事么?想到这里,又得意起来。于是对外喊了一声:“来呀!”
  两个值夜班的衙役闻声而至,问:“老爷何事?”
  “快把今天抓来的那个张二提来!”
  张二心惊胆颤地被带到花厅,以为今晚非把屁股打烂不可,一见县太爷,跪下去不住地磕起响头来。
  “张二。”裘悦书斥退了两个衙役后,鼻子里哼出一声。
  “小人在!”
  “你可知罪?”
  “小人知罪!小人知罪!”张二连连磕头。
  “那好。今晚本县要审问你,你一定要从实招来。知道什么就说什么,说得好,老爷就免你处罚。”
  “是是是。小人一定从实招供,绝不隐瞒半点。”
  “那本县问你,你认得那两个女人吗?”
  “认得,认得。跟小人是邻居呢!”
  “叫什么名字?”
  “那大的叫月红,小的叫花娘。”
  “她们是谁家的眷属?”
  “老爷,怎么你不知道啊!”张二感到十分奇怪,说,“那月红就是老爷衙中蔡师爷的内眷,花娘是他的养女,难道老爷还不认识么?”
  裘悦书一听,心中一阵狂喜,差点叫出声来,表面上却装出一副同情的样儿,叹了一口气:“唉。这么年轻的女人,怎么就嫁给一个老头子呢?”
  张二是个懂窍的人,一眼便看出了县太爷的心事。于是趁机说道:“老爷,说起这事还真有意思,要是老爷不见怪,小人都讲出来。”
  裘悦书道:“本县审案,一贯主张详情缘理。刚才说了,越说得详细越好,你就不要顾虑,站起来说吧!”
  张二一听叫他站起来说,一切顾虑都打消了,当即把两个女人的来历、身世,都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特别是那花月红如何被蔡守儒骗到手,以及目前的处境、表现,甚至一些枕席之事,都讲得绘声绘色,仿佛他是蔡家的土地神,无一不知,无一不晓,把个裘悦书说得神魂颠倒,如梦如痴!
  裘悦书听完,又长叹了一口气:“红颜薄命,可怜,可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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