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花娘没听月红说完,“哇”地一声大哭起来,她边哭边跑,要立刻飞马进城。粉棠花一把拦住她说:“乖女儿,千万使不得!兵荒马乱的,要是你落到清兵手里,不是送死么?苍然命大,不会有事的!”
月红也安慰说:“苍然机灵,不会出事的。明日老头子就要回城复职,我不能不跟他去。我去好打听苍然的下落,如果被清军抓住了,我会设法救他,你放心吧!”
花娘哪里放得下心,整整哭了一夜。
第二天,裘悦书带月红洋洋得意回城复任,柳江的绅士们个个打躬作揖地前来送行。曾老二全家将裘悦书送到玉桥,那裘悦书趾高气扬,连道谢也没说一声,便坐上轿子,扬长而去。
原来,驻在西昌的清军标统叶荃,奉赵尔丰之命,挥师北上以解成都之危。他兵分两路,一路取道嘉定,一路取道雅安,想对成都形成包围之势。
一队清军从雅安直取洪雅,那时驻守洪雅的同志军不足百人。毛苍然率领部下在竹菁关与清军遭遇,双方展开激战。叶荃的辫子兵号称精锐,训练有素,武器精良。同志军一战即溃,毛苍然见势不妙,放弃洪雅退到夹江,欲下嘉定找罗子舟。谁知嘉定也被另一支清军占领,便只好取道峨嵋,想经高庙返回柳江宝月寺,暂避锋芒。
毛苍然到了峨嵋,手下只有七八个人,四五条枪了。他在城外报国寺歇了一夜,第二天便向宝月寺进发,一路翻山越岭,披荆斩棘到了七里坪。毛苍然本不想绕道高庙,忽见后面一个人,满头大汗地跑来,手里拿了一张大红请帖,见了毛苍然忙双手捧上,说道:“县长大人,李大哥有请!”毛苍然接过帖子一看,上面写着:“李汉三百拜”。
这李汉三是罗子舟的拜把兄弟,那年他与罗子舟到峨嵋找寻师父,路过高庙还受到他的热情接待。毛苍然想起来了,见他派人专程来请,盛情难却,便回转马头。
李汉三是高庙一霸,人称土皇帝。他的家在距场不远的野猪岗,周围石墙高筑,就像北方的土寨子。毛苍然到了寨门,李汉三亲自出来迎接,满面笑容地簇拥着毛苍然进入客堂,寒暄几句便请县长大人入席。毛苍然这时确实饿了,坐上桌子也不客气,端起酒杯便一饮而尽。酒过三巡,毛苍然和他的几个弟兄都有了几分醉意,李汉三突然将酒杯重重一摔,叫道:“拿下!”两旁闪出十多条大汉,把枪口对准了这些毫无准备的客人。
“李汉三!”毛苍然愤怒地骂道,“你这吃人肉的土豹子,下这样的毒手,还算什么江湖好汉!”
李汉三冷笑道:“不管什么好汉不好汉,老子要借你这叛贼的头,来换个红顶子戴戴。闲话少说,关起来!”说罢哈哈大笑。
毛苍然被李汉三诱捕的消息,很快传到“极乐寺”,七姑子闻讯,惊得把手里的拂尘都掉地上了。那年罗子舟和小毛牛到峨嵋找寻师父时,她曾在李汉三家里会见过毛苍然,几年里,她一直思念着他。她怎么能让自己心爱的人掉脑袋呢?她要设法营救他,可是如何营救,却一点办法也没有。她急得团团转,最后决定还是先去看看毛苍然再想办法。于是,她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打扮了一番去会李汉三。
李汉三对这位年轻美丽的尼姑,早已垂涎三尺。可七姑子仿佛心如止水,不泛微澜;有时又若即若离,叫他捉摸不定。七姑子进了李汉三的寨门,闯进客堂,李汉三正做着升官梦,得意洋洋地坐在虎皮椅上哼着小曲。见七姑子进来,斜着双贼眼笑道:“你来找我,是不是动了凡心,要嫁给我了?”
七姑子冷笑一声,说:“我倒想嫁给你,可你不是一条好汉!”
“什么,我不是好汉?哈哈哈。”李汉三大笑起来。
七姑子正色道:“你是好汉,为什么要对毛苍然下毒手?”
“你说我抓了那小子?”李汉三哼了一声说,“他是反贼,我为什么不该抓?”
七姑子道:“不管他是不是反贼,他是罗子舟的拜弟,今后你还有脸去见罗子舟吗?”
“罗子舟算什么东西!”李汉三大笑道,“一样都是反贼,都要拿住杀头!现在朝廷的大军已到,洪雅已平定了,他还跑得脱么?”
“那你打算怎样处置毛苍然?”七姑子试探着问。
李汉三毫不掩饰地说:“这还要问吗?送进城里请功!”说完,瞅着七姑子说,“别看我李汉三土棒客,哼哼,二天还要弄个红顶子来戴呢!要是我当了标统或者什么管带的大官,还愁没有漂亮的女人么?”说完哈哈大笑起来。
“既然这样,你也找不着我了。”七姑子说罢转身便走。
李汉三一把拉住七姑子,说:“生气了?我是说着玩的,即使我当了大官,也忘不你!”
七姑子说:“你既然忘不了我,就应该给我点面子,你不放人总得让我去看看呀!”说罢,转动着那秋水般的眸子。
李汉三禁不住她那秋波一转,便笑嘻嘻地说道:“看一看倒可以,不过,不能跟他讲话!”
毛苍然关在土牢里,脚手都锁上了铁镣。一根铁丝穿过锁骨,满身血迹,早已昏迷不醒。七姑子见状心如刀割,眼泪簌簌而下,像花娘一样不停叫着:毛牛哥,毛牛哥!不知喊了多少声,毛苍然才微微睁开被血模糊了的双眼问道:“你是谁?”
七姑子哭着说:“我是七姑子呀!”
“你来做什么?”
“你有什么事要我做吗?”
毛苍然喘了一阵气,说:“我是死定了,如果你能见到花娘,你跟她说,我是为革命死的,死而无憾!叫她不要伤心,把我忘了吧!”
七姑子一听,忙问:“花娘在哪里?”
毛苍然有气无力地说:“柳江!”说罢,又昏过去了。
七姑子从李家寨出来,主意已定,沿着花溪源直奔柳江……
柳江也得到毛苍然被李汉三诱捕的消息。
汪三槐府上,从大门口直到天井都布满了岗哨,不准闲人进出。客厅里坐着何八太爷、杨老太爷、张老太爷和团总汪三槐,他们关着门秘密地商讨着关系到自己身家性命的大事,就连曾廷宇、姜文仲、袁子斋等人都排斥在外。气氛严肃而又沉闷,说话的声音压得很低,连窗外的哨兵也无法听见。
“唉。”何八太爷叹了一口气,首先发言,“我们都糊涂!明明知道这革命不会成功,却要脚踩两只船,让自己的儿子参加同志会,这不是将他们往火坑里推么?”说罢,眉毛皱成了个疙瘩。
“这都怪曾廷宇,要不是他力主保路,到处宣传,谁会让自己的孩子参加同志军?不过,当时也想保着路权,怕白花花的银子买来的股票变成一张废纸。如果知道这是要杀头的,谁还会睁着眼睛去跳岩呢!”杨老太爷说。
“前几天听说叶荃的大军拿下了洪雅,大家还有点幸灾乐祸,以为杀几个同志军就了事了。现在毛和尚被李汉三捉住了,明天就要押解进城邀功请赏;要是毛和尚受不过大刑,将柳江参加同志会的名单都供了出来,不仅这些娃儿们活不成,就连我们这些人都成了乱臣贼子,这怎么得了?”张老太爷说完,像“打摆子”一样颤抖起来。
“是!我就担心这一点!”何八太爷着急地说,“这该死的毛和尚,要是招供出来,会连累多少人呀!我的幺儿参加了,连几个侄子也参加了,这不急死人么?”
“大家急一阵,也不是办法。”汪三槐说,“我看这样,我们连夜派一个人到高庙去,向李汉三交涉,要他将毛和尚就地正法,只要他不押解进城,给多少银子都可以……”
“钱倒无所谓!”何八太爷说,“李汉三这个人,我是知道的,他不在钱上,而是要借毛和尚的脑袋,换个官来当。这到口的‘食子’,谁也没这个面子,能叫他吐出来!”
“这……”汪三槐想了想说,“他不愿意吐出来,我们只有去抢!”
“怎么抢法?”杨老太爷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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