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6年第8期
蜀山风情画(下篇)
作者:李世宗
“不行!不行!”何八太爷摇着头说,“这样兴师动众、明目张胆地去拦路抢劫,不说不容易得手,就是得手了,也会走漏风声。要是朝廷追究下来,定我们一个劫持皇犯的罪名,谁担待得起,这是要满门抄斩的!”
“啊!”汪三槐一惊,摸着脑袋说,“还是八老表考虑问题周到。的确,我们不能轻举妄动!”
客厅里便沉寂下来,老太爷们都愁眉苦脸拿不出办法。忽然,何八太爷把桌子轻轻一拍,说:“有了!”大家都抬起头来望着他。
“行刺!”何八太爷咬着牙从嘴里蹦出这两个字。“派两个枪法好的人,埋伏在苦足岗,那里地形险要,一见目标就开枪,这样人不知鬼不觉地把毛和尚干掉了,朝廷来追查,也查不出所以然。这种杀人灭口的办法,不是更省事便当吗?”
“高!高!”汪三槐连连称赞道,“还是八老表有主见,这事就让我去办。”
尽管老太爷们密室策划,但墙有耳,壁有缝。他们的一言一语被隔壁的秀才娘子听得一清二楚。开始,她还认为绅士们要想办法去救毛苍然,后来越听越不对头;当她听到要派人行刺毛苍然时,她肺都气炸了。这些道貌岸然的绅士们,满嘴的仁义道德,却是一肚子的男盗女娼!当初毛苍然成立同志会时,他们满口赞成,积极参加;如今情况有变,他们又怕连累自己,而要杀人灭口,这不是黑心烂肠吗?
秀才娘子想起毛苍然不顾生命危险,从火海里将她救出来的恩情,她不能见死不救!
她要想尽办法,尽快把这个可怕的消息告诉花娘,她只恨自己这双三寸金莲,怎么也走不动……
裘悦书带着月红回城复任后,花娘整天盼着得到毛苍然的消息,却音信杳然。这天正在屋里发愁,忽听丫头报说有个尼姑求见。花娘忙走出去,只见客堂里坐着一位头顶黑纱道巾的姑子,忙问道:“师父莫非是来化缘的么?”
那尼姑看看周围无人,脱下黑纱道巾,说:“我是七姑子,怎么不认识了?”
花娘把她仔细打量了一番,见七姑子脸色苍白,双眉紧锁,忙问:“你来做什么?”
“我告诉你一个不幸的消息,”七姑子的声音在颤抖。“毛苍然在高庙被李汉三逮住了!”花娘一听,“哎呀”一声晕了过去。
七姑子叫了好几声“花娘”,好不容易才将她叫醒。花娘醒后放声大哭,七姑子嗔道:“花娘,我连夜赶来,不是陪你哭的!现在也不是哭的时候,也许今日李汉三就要将毛苍然押解进城,我们要想办法救他呀!”
“好姐姐!想什么办法?这里的人都倒向朝廷了,谁还去救他?”花娘哭着说。
“难道这里就没有他的人了吗?”七姑子问。
“都跟着罗大帅去了!”
七姑子听了,一筹莫展。两人正在着急,忽然粉棠花扶着秀才娘子踉踉跄跄地跑进客堂。花娘正待要问,秀才娘子一把拉住花娘,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大事不好!老太爷们已经派人刺杀毛苍然去了!”
七姑子忙问:“哪里去刺杀?”
秀才娘子说:“埋伏在苦足岗。”
“为什么?”
“他们要杀人灭口!”
七姑子听了骂道:“真歹毒!”
花娘吓得浑身打了一颤,这时,她也流不出眼泪来了,只是念着:“毛牛哥!等着我,要死我们死在一起!”
七姑子咬破了嘴唇,急得在客堂里团团转。忽然拉着花娘说:“要死,也要死个值得!只恨没有枪,要是有枪,我就跟他们拼了!”
粉棠花听了,忙说道:“有枪,有枪!我家里才买了两支枪,是二爷买来保家的。”
“好,快拿出来!”
粉棠花转身回屋拿了两支枪和几十发子弹出来,交与七姑子。七姑子一看,都是新式马枪,仿佛得了无价之宝,又问道:“有马么?”
粉棠花说:“有马!”说罢,便叫家丁牵了两匹马来。
花娘与七姑子背着枪,跨上马,别了粉棠花与秀才娘子,刚出大门,那马嘶叫一声,四蹄生风,一直向苦足岗冲去……
痴情女情逝苍茫路
大地还沉睡在拂晓前的浓雾里,李汉三便带着他的弟兄伙,押解着一乘青纱小轿离开了高庙场,沿着崎岖的山路,直奔县城而去。
“快走!”李汉三在队伍后面吆喝着。
李汉三没坐轿子,他知道这次行动不比寻常。他只用了一乘小轿抬着毛苍然,这是他到手的猎物,也是可居的奇货,只要将皇犯平安无事地押解到县城,他就功成圆满禄位高升。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催促大家,马不停蹄地向前赶路。
他们翻过了几座高山,穿过了几片森林,又过了铁索桥,终于到了玉关。
“李团总,歇……下憩,好么?”两个面黄肌瘦,像骷髅一样的轿夫,上气不接下气地要求说。
“还想歇憩?路上出了事,你龟儿子有几个脑袋!”李汉三喘着气说。
“我的大伯爷,实在抬不动了,砍下我的脑袋也走不动啊!”两个轿夫气喘吁吁地把轿子放了下来,一屁股坐在路旁石头上,面如死灰,头上直冒冷汗,眼泪鼻涕地打起呵欠来。
“狗日的,龟儿子的烟瘾发了?幸好老子给你们准备得有!”李汉三一边骂,一边从衣袋里摸出几粒烟泡子,分给两个轿夫,说,“快给老子吞了好赶路!”
“唉哟,我的救命菩萨!”两个轿夫接过烟泡子,一下丢进口里,又在路旁水凼里喝了几口岩谷水,那烟泡便顺流而下,进入了五脏六腑。
“快走!”李汉三吆喝起来,“今天赶不进城,要你龟儿子的命!”
“肚子打响器啦。大伯爷,是不是打点尖再走?”一个轿夫拍着肚子说。
“我们都饿了,团总!再过去就没有地方打尖了。”一个兄弟也附和说。
李汉三想了想,说:“好罢。大家打打尖,好过关!”说罢,便叫手下拿出几十个碗口大的玉米粑,分给轿夫和弟兄伙,又从布囊里掏出两个鸡蛋走到轿子前,从窗门上递了进去:“吃罢。袍哥人不吃独饮食!”可轿子里没有动静。
“死了么?”李汉三一把拉开轿帘,毛苍然血肉模糊地斜倒在座椅上,脚上戴着镣铐,看样子还在昏迷之中。
“吃呀!”李汉三将一个剥了壳的蛋塞到毛苍然的嘴边。
毛苍然微微睁开眼睛,瞥了李汉三一眼,然后又合上了眼。
“嘿,别以为你当了几天县太爷,就连鸡蛋都不吃了,难道要我给你摆海参席么?告诉你,你是皇犯,是反贼!”李汉三咆哮起来。
毛苍然不说什么,只是轻蔑地一笑。
“毛和尚,你想饿死呀!放明白点,饿死了也要抬着你的尸体进城领赏!”李汉三说罢,哈哈大笑起来。
毛苍然早已将生死置之度外。不过,他希望在生命结束之前,能见上花娘一面,说上最后一句话。花娘还在柳江吗?要是在,今天他被押解路过柳江,她一定会麻冠素服地来路旁祭奠他的,这是生离死别呀!她不知会哭成什么样儿?想到此,心里一阵悲怆,又晕了过去……
打尖后,轿子来到了苦足岗。这是通住柳江必经的险隘。一条笔直的山路高挂在陡峭的山崖上,下面是万丈深谷,花溪河在乱石中不停奔流着,一不小心,就会葬身谷底。尽管时近中午,这儿还是阴风惨惨,雾气沉沉,仿佛有无数幽灵在山谷里游荡,有几百双阴冷的鬼眼在丛林中闪烁。
李汉三尽量稳住内心的恐惧,一个劲地吆喝着轿夫赶路。两个轿夫吓得双脚打颤,抬着轿子像蜗牛一样在山道上蠕动。
“砰!砰!”突然路旁闪出两个蒙面人,对准轿子开了两枪。只见毛苍然从轿里一个倒葱栽了出来,躺在路上,两个轿夫吓得丢下轿子就跑。
“有刺客!”李汉三惊叫一声,正要举刀迎敌,忽见两个骑马的姑娘奔上山来,举起马枪对准他的头一阵射击。李汉三见是“洋东西”,不敢抵抗,转身就逃。两个刺客也早已无影无踪。山谷里硝烟弥漫,花娘和七姑子从血泊里扶起毛苍然,一颗子弹从毛苍然的左锁骨间穿过,正好打断了铁镣,毛苍然才从轿里栽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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