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赤裸的午餐(下)
作者:[美国]威廉·巴勒斯 作 马爱农 译
“放眼望去全是翻版,”他说,在他的阳台上爬来爬去,说话像奇怪的虫鸣。“我不用像无名鼠辈那样在污水池里培养翻版,让他们化装成水管工或送货员偷偷摸摸溜出去……我的翻版不用让整容、鄙俗的染料或漂白剂来破坏他们炫目的美丽,而是裸露在阳光下给所有人看,看他们灿烂可爱的身体、面庞和灵魂。我按自己的形象造出这些翻版,令他们以几何级数繁衍,因为他们要继承这个星球。”
请了一个职业巫师来使阿拉克尼德酋长的翻版培养液绝育……巫师正准备放出一阵反生命力时,本威对他说:“别费那么大劲,弗雷德里克的共济失调会把那翻版窝清扫干净的。我在维也纳跟芬格博教授研究过神经病学……他了解你体内的每一根神经。了不起的老家伙……下场挺惨……他的身体飞出了温特公爵的伊斯帕诺西瑞车,卷在后轮上。他的内脏被掏光,剩一个空皮囊坐在长颈鹿皮的椅面上……连眼睛和脑子都被可怕地‘吱溜’一声挖掉了,温特公爵说他要把那可怖的标本带到陵墓里去。”
因为没有可靠的办法发现伪装的翻版(虽然每个分裂派都有些他自认为准确无误的方法),分裂派都有偏执狂。只要有人发表一个自由的观点,别人就会大叫:“你是谁?哪个臭黑鬼的漂白翻版吗?”
酒吧间斗殴的伤亡数字惊人。实际上,对黑鬼翻版(他们可能是金发碧眼)的恐惧使成片地区人口减少。分裂派都是潜意识的或公开的同性恋。邪恶的老同性恋对年轻小伙说:“如果你找女人,翻版就长不出来。”人们总是对别人的翻版培养液施咒。“敢咒我的培养液,丫的布莱尔”的叫声伴着殴打的音响,时时响彻整个街区……分裂派相当热衷于邪门巫术,他们有无数不同效力的方子,可通过摧残或杀死翻版来摧毁母细胞(又称原生质父)……当局最终不再试图控制分裂派中谋杀和私造翻版的行为,而在选举前会搞突然袭击,在地区间山区的私造者藏匿处销毁大批翻版。
与翻版配对被严格禁止,但几乎是普遍行为。在有些同性恋酒吧里,不知羞耻者公开与自己的翻版配对。雇佣侦探到旅馆客房里探头说:“这里有翻版吗?”
易被低级翻版恋人充斥的酒吧打出有“复制品”符号的牌子:“谢绝”……可以说分裂派总是生活在愤怒与恐惧中,无法达到发送者自诩公义的安然,或液化派放松适意的堕落……不过,实际的聚会并不是各开各的,而是多种组合相互混杂。
事实派是反液化派,反分裂派,并且最重要的是反发送派。
协调事实派关于翻版问题的公告:“我们必须抵制用‘受欢迎的翻版’充斥全球的简单办法。有没有受欢迎的翻版都很值得怀疑。这种东西代表着企图逃避过程和变化。就连最智慧、基因最完善的翻版都可能对地球上的生物构成极大的威胁……”
试拟公告——液化派:“我们不应拒绝或否认自身的原生质核,要永远努力保持最大的灵活性,而不落入液化派的泥沼……”试拟不完全公告:“强调指出,我们不反对心灵感应研究。实际上,在正确运用与理解的情况下,心灵感应可以成为对抗(压力集团或个人控制狂的)各种组织强权或专制的最佳手段。如同反对核战争一样,我们反对利用这种知识去控制、强迫、贬低、剥削或消灭另一生物的个性。心灵感应本质上不是单向的过程。搞单向心灵感应广播应被视为绝对邪恶……”
定义公告:“发送者要用负面定义,一个低压区,一个吞吸一切的空洞。他十分怪异,没有个性,没有五官,没有色彩,他——有可能——生下来没有眼睛,只有光滑的两块圆皮。他像病毒一样总是知道往哪儿走,他不需要眼睛。”
“不可能有多于一个发送者吗?”
“哦,可能的,开始有许多,但没多久。有些感情脆弱的以为他们可以发送陶冶心灵的东西,却没认识到发送就是邪恶。科学家会说:‘发送就像原子能……如果正确使用……’这时肛门性格的技师调了一杯小苏打水,一拉开关,把整个地球变成了宇宙灰。(‘嗝……在木星上都能听到这个响屁。’)……艺术家会把发送混淆为创造。他们夸张做作,尖叫着‘新媒介’,直到收听率下降……哲学家沉湎于目的与手段的辩论,却不知发送永远不能成为任何东西的手段,除了强化发送,就像毒品。试试用毒品作为手段,用在别的东西上……某些有‘可口可乐和阿司匹林’控制癖的人会议论发送的邪恶魔力,但没有人会对任何东西议论很久。那发送者,他不喜欢议论。”
发送者不是人……而是人类病毒。(一切病毒都是退化为寄生形式的细胞……他们对母细胞有特定的吸附性,因此退化的肝细胞趋向肝炎的病灶,以此类推。每个物种都有一个主病毒:那个物种的退化形态。)
人类的病态一分钟一分钟,一个细胞一个细胞地侵入……贫穷、仇恨、战争、警察——罪犯、官僚、疯狂,都是人类病毒的症状。
人类病毒现在可以被分离治疗。
县书记员
县书记员的办公室在一间称为老法院的巨大红砖建筑里。实际上,民事案件在这里审理,程序拖沓漫长,直到当事人死亡或放弃诉讼。这是因为有浩如烟海、包罗万象的档案,而且全都放的不是地方,除了县书记员和他的一大帮助手之外,没人能找得到。他常常要花好几年来寻找。实际上,他至今还在找与1910年庭外和解的一桩损害赔偿案有关的材料。老法院的大片地方已经坍为废墟,其他地方也经常塌方,岌岌可危。县书记员把较危险的差事交给助手去做,许多助手以身殉职。1912年二百零七名助手困在倒塌的大楼东北偏北部。
在地区间对某人提起诉讼时,他的律师会设法把案子转到老法院,这样一来原告就等于败诉了。所以在老法院真正审理的只有那些怪人和妄想狂挑起的案子,他们想得到“公审”,但很少如愿,因为只有新闻严重饥荒时才会有记者光顾老法院。
老法院坐落在市区以外的鸽笼镇,这个小镇及周围沼泽和茂林区域的居民是如此愚昧粗野,以致政府认为有必要用放射性铁砖墙将他们隔离在保留地上。鸽笼镇居民报复性地在镇里刷了标语:“城里人,不要在这儿待到日落。”多余的警告,因为除非有紧急事务,城里人是从不来鸽笼镇的。
李的事务很紧急。他必须马上办一份宣誓书,说他有腹股沟淋巴结炎,以免被逐出他没交房租住了十年的住所。他永远生活在检疫中。于是他带上装满宣誓书、申请、禁令和证明的手提箱,搭汽车到边境。身为城里人的边检官挥手放行:“我希望你那箱里装着原子弹。”
李吞下一把镇静剂,走进鸽笼镇边检棚。官员们花了三个小时翻检他的文件,一面查阅灰扑扑的规章和关税手册,念出费解而不祥的条文,结尾总是:“应按666号法令处以罚款和刑罚”。然后他们意味深长地看他一眼。
他们用放大镜检查他的文件。
“有时候字里行间会藏有下流打油诗。”
“也许他想把它们当卫生纸卖掉。这些东西是你个人用的吗?”
“是。”
“他说是。”
“我们怎么知道?”
“我有宣誓书。”
“聪明的家伙。把衣服脱了。”
“对啊,他也许有下流的文身。”
他们对他搜身,摸肛门里有没有违禁品,看有没有鸡奸的痕迹。他们把他头发浸湿,把头发上沾的水送去化验。“也许他头发里有麻药。”
最后,他们扣押了箱子,他背着一捆五十磅的文件踉跄走出棚子。
十来个记录员坐在老法院的烂木头台阶上,用浅蓝色的眼睛看着他走近,慢慢转动皱脖子上的脑袋(皱折里嵌满灰尘),盯着他爬上台阶,走进门去。里面,灰尘像雾一般浮在空中,从天花板上落下,从他走过的地面扬起。他登上一段危险的楼梯——1929年就宣布禁用了。他一脚踏穿,干木头片扎进腿里。楼梯顶上是油漆工人的脚手架,有磨损的绳子和滑轮连到灰尘中几乎看不见的梁上。他小心地爬进一个大观览车的座舱,他的重量启动了水力机械装置(有流水声)。大轮子平稳而无声地转动,停在一个生锈的铁平台前,那平台像旧鞋帮一样这里那里都磨穿了。他走进一条两边都有多扇门的长走廊,许多门被钉死或用木板封着。在一间绿铜牌上印着“近东精品”的办公室里,逍遥派用黑色长舌捕捉白蚁。县书记员办公室的门开着,县书记员坐在里面嚼鼻烟,旁边围着六名助手。李站在门口。县书记员头都不抬地继续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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