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赤裸的午餐(下)

作者:[美国]威廉·巴勒斯 作 马爱农 译




  我听见前台接待员和门童嗵嗵嗵地上楼来了。我乘无人操作的电梯下去,穿过空荡荡的大厅,来到街上。
  这是夏季一个美丽宜人的日子。我知道自己没有多少机会,但有机会总比没机会强,总比充当新药ST(管它什么字母呢)六号的试验品强啊。
  我必须赶快储藏一些毒品。他们肯定会在机场、火车站、公共汽车站布下天罗地网,控制所有的贩毒地区和接头人。我乘了辆出租汽车到华盛顿广场,出来顺着第四大街往前走,就在一个街角看见了尼克。你总是能够找到毒贩子的。你的需求会把他凭空变出来,就像幽灵一样。“听着,尼克,”我说,“我马上要出城,想捎一块海粉。你能帮我搞到吗?”
  我们走在第四大街上。尼克的声音似乎从虚无间飘进我的意识。一种诡异的、只闻其声不见其人的声音。“行,我能搞到。我要到城外去一趟。”
  “租一辆车吧。”
  “行,但我不能带你进去见那人,这你理解。”
  “理解,走吧。”
  我们租了辆车往北。尼克用他平板的、死人般的声音说话。
  “我们最近搞到一些好玩的东西。倒不是劲儿不够大……我也说不清……反正不一样。大概他们往里面放了些合成的垃圾……美沙酮之类的玩意儿……”
  “什么!!!?已经这么做了?”
  “可不?……不过我带你去的地方没问题。实际上,这大概是我知道的最好的一个点了……在这儿停吧。”
  “麻利点儿,”我说。
  “也就十分钟的事儿,除非他没货了,要去张罗……你最好上那边坐坐,喝杯咖啡……这地方可不安全。”
  我在一个台子上坐下来,要了咖啡,又要了一块塑料罩子下的丹麦酥皮饼。我用咖啡把放陈了的、淡而无味的酥皮饼冲下去,暗自祈祷:上帝保佑,让他赶紧得手吧,千万别回来说那家伙没货了,要到东奥兰治或格林伯因特去调货。
  还好,他回来了,站在我身后。我看着他,不敢问他。真滑稽啊,我想,我坐在这里,只有百分之一的机会能活过明天——我打定主意不投降,免得再死囚犯那样捱过三四个月。而此时此刻我却为一包毒品提心吊胆。可是我的存货只够注射五次了,没有毒品,我就会变成一个木头人……
  尼克点了点头。
  “别在这儿给我,”我说。“再租辆车吧。”
  我们租了辆车往城里开。我伸出手,抓住那个小包,然后把一张五十元的钞票塞进尼克手里。他看了一眼,咧嘴一笑,露出没牙的牙床:“太感谢了……这下我就不欠债了……”
  我靠在座位上,让大脑自己运转。给大脑施加太多的压力,它就会像负荷过大的开关板一样出问题,坏你的事……而我现在经不起一点失误。美国人特别害怕失去控制,害怕不加干预地让事情自由发展,他们喜欢跳到自己肚子里去消化食物,再把秽物剔出来。
  其实,只要你学会放松下来,等待答案,你的大脑自会回答大部分问题。就像那种思考机器似的,你只需把问题喂进去,退身坐下来,等着……
  我在寻找一个名字。我的大脑在许多名字里挑挑拣拣,有些名字立刻就被淘汰了,F.L.——专爱警察,B.W.——不该出生,N.C.B.C.——好猫娘娘腔。反复掂量、推敲,筛选,缩小范围,摸索那个名字,那个答案。
  “你知道,有时他会让我等三个小时,有时就像这样立马搞定。”尼克喜欢不以为然地轻笑一声,作为说话时的标点,也表示一种歉意——因为他在这个崇尚心灵感应的毒品世界里说话了,在这个世界里,只有涉及数量才需要口头表达——多少钱?多少毒品?对于等待,我和他都心知肚明。毒品贸易的每个阶层都没有时间表。谁也不会按时送货,除非有意外。瘾君子是按毒品时间生活的。他的身体就是时钟,毒品从身体流过,就像沙漏一样。时间,只有与他的需要有关时才具有意义。这时候,他便突然闯入别人的时间,于是像所有的局外人、所有的请愿者一样,他必须等待,除非他碰巧跟非毒品时间合上了拍。
  “我能对他说什么呢?他知道我会等的,”尼克笑着说。
  那天晚上我是在老枪浴池度过的——(同性恋是毒贩用来障人耳目的最理想的身份)——那里有个凶神恶煞的意大利侍者拿黑夜用的红外线双筒望远镜扫视房间,弄得人心惶惶,空气紧张。
  (“好啊,东北角!我看见你了!”他打开泛光灯,把脑袋从单人房地板的墙上的活板门探进来,许多同性恋者穿上束身衣被抬了出去……)
  我躺在开放式的小隔间里望着天花板……听着散乱、破碎的欲望在噩梦般的暗光中呻吟、尖叫、咆哮……
  “滚蛋!”
  “你戴上两副眼镜,或许就能看见点东西了!”
  就在那个早晨走出去买一张报纸……什么消息也没有……我在一家药店的电话亭打电话……找麻醉品分局:
  “我是贡扎尔斯副官……请问你是谁?”
  “我找奥布赖恩。”电话那头沉默,电线垂落,片刻的联系中断……
  “我们这里没有人叫那个名字……你是谁?”
  “那就找豪泽吧。”
  “听着,先生,我们局没有奥布赖恩,也没有豪泽。你到底想干什么?”
  “是这样,事情很重要……我有情报,有一大批毒品要运进来……我想跟豪泽或奥布赖恩说话……我跟其他人没什么好说的……”
  “你等等……我给你接阿尔西比亚德。”
  我开始奇怪这局里还有没有一个正宗的英国人名……
  “我找豪泽或奥布赖恩。”
  “我要跟你说多少遍?我们局没有豪泽,也没有奥布赖恩……你到底是谁?”
  我挂上电话,搭出租车离开了那个地方……我在车里明白了到底是怎么回事……我与时间空间断绝了联系,就像鳗鱼游向马尾藻海的途中不吃东西,把肛门封闭了一样……被锁在了门外……永远不会再有钥匙、再找到一个交叉点……那种“迷醉”已经永远离我而去……跟豪泽和奥布赖恩一起被锁在了吸毒的过去,那时海洛因永远是二十八元一盎司,你可以在苏福尔斯的中国人洗衣店里解瘾……在世界这面镜子的另一端,跟豪泽和奥布赖恩一起潜入过去……抓住一个尚不存在的通灵感应机构、时间垄断企业、毒品管制、酒鬼协会:
  “我三百年前就这么想了。”
  “你的计划当时行不通,现在没有用……就像达•芬奇设计的飞行器……”
  萎缩的序言
  您不?
   为什么这张废纸把人们从一个地方弄到另一个地方?也许是为了不让读者感受到时空突然转换的压力,让他感觉温和?于是,买了票,叫了出租车,登上飞机。我们好歹能瞥一眼温暖的桃形轮廓的山洞,而这时她(当然是指空姐)正向我们探身低语什么口香糖、乘晕宁,甚至宁比泰之类。
  “说说鸦片,宝贝儿,我就会听。”
  我不是美国捷运公司信用卡。……如果见到我们中间某个人穿着便衣在纽约到处闲逛,接着廷巴克图跟一个眼睛像瞪羚一样的年轻人搭讪,我们就可以断定他(非廷巴克图居民的一方)是用惯常的交通方式把自己运送到那里去的。……
  毒贩子李(2—4—8—16)在接受毒品治疗……这种时空旅行对于被毒品逼到墙角的瘾君子来说实在熟悉不过……医治那些在他鬼魅般肉体间穿梭的过去和未来的画面,那些在时间加速的无声的风中振颤的画面……打一针……随便打一针吧……
  刻板地咬着指关节,在隐居小屋的地板上翻滚着注射……“想来一针海洛因吗,比尔?”
  “嗬嗬嗬。”
  模糊的、半隐半现的印象在光线里消融……病态的清晨,老瘾君子咳嗽、吐痰,清除外质腐烂的口袋……。
  紫褐色的老照片在阳光下像泥土一样卷曲、碎裂:巴拿马城……比尔•盖因斯给一个中国药商设了个鸦片骗局。
  “我有这些赛犬……纯种猎犬……都患了痢疾……热带气候啊……粪便……你懂不懂粪便?……我的小灵犬要死了……”他嚷道……他的眼睛和蓝色的火焰一起放光……火苗灭了……金属燃烧的气味儿……“用眼药水滴管……您不?……痛经……我妻子……卫生巾……年迈的母亲……痔疮……露着嫩肉……血淋淋的……”他靠着柜台烂醉如泥……药商从嘴里拔出一根牙签,看看牙签的尖,摇了摇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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