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赤裸的午餐(下)

作者:[美国]威廉·巴勒斯 作 马爱农 译




  盖因斯和李用鸦片烧毁了帕拉马共和国,从大卫到达里安……扑落扑落一阵响,他们突然爆裂……瘾君子经常会融为一体……在炎热的地方更需格外小心……盖因斯回到墨西哥城……长期缺少毒品的绝望的、骷髅般的笑容,因可卡因和大麻而蒙上一层暗淡的阴影……浴袍上的烟洞……地板上的咖啡渍……冒烟的煤油炉……陈旧的橘黄色火焰……
  使馆不肯透露细节,只说埋葬在美国公墓……。
  然后李回到性、疼痛、时限和雅热——亚马孙苦涩的死藤草……。
  我记得一次服了过量的麻卷(这是用干大麻碾成细粉,像绿色的糖粉一样有黏稠度,混以某种甜食,吃起来像含砂子的葡萄干布丁,但甜食的选择是随个人喜好的……)。我从卢卢、约翰或小男童酒吧(散发着退化婴儿和大小便训练的恶臭)回来,在那幢别墅的客厅里眺望外面的丹吉尔,突然间不知道自己置身何处。也许我开错了房门,那个房主,那个先来的主人随时会冲进来大喊:
  
  “你在这里做什么?你是谁?”
  
  而我不知道我在那里做什么,也不知道我是谁。我决定不露声色,说不定我能在主人出现之前就把情况摸熟……。于是,我没有大叫“我在哪里”,而是冷静下来,四处打量,把情况弄个八九不离十……。你不是“最初”在那里,也不是“终结”在那里……对于所发生的事情,你的认知是肤浅的、似是而非的……对于这张靠未加工的鸦片为生、蜡黄憔悴的年轻瘾君子的脸,我知道些什么呢?我想告诉他:“某个早晨你醒来会发现你的肝在你的膝盖上。”我还想告诉他怎么加工鸦片,不让它成为毒药。可是他两眼呆滞,不想知道。大多数吸毒者都是那样,他们不想知道……你没法告诉他们任何事情……抽烟的人除了抽烟,什么也不想知道……吸食海洛因的毒鬼也是同样……只能皮下注射,所有别的途径都是“粉末”……
  因此,我猜想他仍然坐在丹吉尔郊外他那幢1920年的西班牙别墅里,嚼食那未加工的鸦片,连同垃圾、稻草和小石子儿……生怕漏掉什么……。
  作家所能撰写的只有写作时他意识里的东西。……我是一个记录的机器……我不想刻意编造“故事”、“情节”、“连贯性”……我在成功地直接记录精神活动的某些领域的同时,也会存在不足……我不是一个给别人提供消遣的人……。
  他们称之为“占有”……有时,某个实体蹿进身体——橘黄色的果冻,轮廓颤颤悠悠——伸手要去把过路的婊子的内脏掏出,或掐死邻居的孩子,只为了能缓解长期的住房不足。就好像我一般都很清醒,只是偶尔沾点儿大麻……错!我从来都不清醒……从来都不是完全“占有”,而只是预先阻止考虑欠周的举动……实际上,我主要的工作是巡逻……不管安全措施多么严密,我总是在外面某个地方发号施令,在这件果冻约束衣里面,它伸缩自如,但总在每次行动、思想和冲动之前改变,盖上外人检验的印戳……。
  作家们谈论死亡那甜得发腻的气味,其实任何一个吸毒者都会告诉你,死亡没有气味……同时它又是一种令人窒息和血液凝固的气味……无色无味的死亡的气味……没有人能够通过粉红色的脑回和黑色的血肉过滤器呼吸和闻到这种气味……死亡的气味无疑是一种气味却又完全没有气味……没有气味的气味首先接触你的鼻子,因为一切有机生命都有气味……气味停止,就如同眼前一片黑暗,耳边一片寂静,如同平衡感和方位感的重压和失重……。
  在戒毒过程中,你总闻到这种气味,并将这气味散发出去让别人闻……戒毒的吸毒者可以用他的死亡气味使整个公寓无法居住……不过只要好好通一通风,就可以使这个地方重新臭气熏天,使人的身体能够呼吸……。在燃油毒瘾发作时也会闻到这种气味,这种毒瘾会像森林大火一样突然成几何级数蔓延……
  疗法总是:松开!跳!
  我的一个朋友发现自己一丝不挂地在马拉喀什一家旅馆的二楼房间里……(一个得克萨斯的母亲对他进行了加工,小时候把他打扮成小姑娘的模样……虽然粗陋,但抵挡婴儿原生质却很有效……)其他住户是阿拉伯人,三个阿拉伯人……手里拿着刀……注视着他……黑眼睛里闪着金属的光……谋杀的碎片慢慢掉落,就像甘油里的蛋白石残片……更慢的动物反应使他有整整一秒钟作出决定:破窗而出,坠向下面熙熙攘攘的街道,他身后的玻璃碎片像一道流星在阳光下闪闪发亮……脚踝摔断,肩膀受伤……裹着一块透明的粉红色窗帘,连着窗帘杆什么的,一瘸一拐地向警察总部奔去……。
  总有一天,警戒会员,鲁比,代理商李,A.J.,麦角病孪生兄弟克雷姆和乔迪,胎盘大亨哈桑•奥李瑞,水手,“敌杀死”,安德鲁•凯夫,“肥佬”终端,本威医生,“手指”斯加弗博士会用同样的话语表达同样的意思,在那个时空交叉点上占据同样的位置。使用共有的声音器官、再加上所有代谢设备,那就是同一个人——这是最不准确的表达相认的方式:阳光下那个赤身裸体的吸毒者……
  作家看到自己像往常一样对着镜子读书……他必须不时地检查,确保独立行动的罪以前没发生,现在没发生,将来也不可能发生……。
  每个照过镜子的人都知道这个罪是什么,它意味着什么,镜子里的影像不再服从,失去控制……给警察打电话已经来不及了……
  我个人希望终止我现在的工作,我不能继续出售死亡的原材料……先生,你这个病例毫无希望,令人讨厌……。
  “就我们目前的认知状态,辩护是没有意义的,”辩护律师从电子显微镜上抬起目光,说道……
  把你的货带到华尔格林酒吧
  我们没有责任
  把看到的东西都偷走
  我不知道怎么把它还给清白的读者
  你可以写它、呐喊它、悲叹它……描绘它……表演它……把它排泄在汽车里……。只要你不去做它……
  参议员跳起来粗声大气地拥护死刑,以毒瘾般不可撼动的权威……毒品瘾君子的死刑,性变态者(我是指成瘾者)的死刑,精神变态者的死刑,他们用动物轻盈蠕动的那种破碎的单纯,伤害了受到威吓的、不知羞耻的肉体……
  黑色的死亡风向袋在大地上起伏波动,触摸、嗅吸着每一个生命的罪孽,因恐惧而凝固的肉体的原动力在广袤的概率曲线下瑟瑟发抖……
  大批人口在种族灭绝的跳棋游戏中消失……这游戏谁都会玩……
  “自由论坛”、“不太自由的论坛”和“反对派论坛”大声拥护:“最重要的是,所有关于另一层面体验的神话必须统统消除……”并板着脸说一些不堪入目的现实……患口蹄疫的母牛……预防……
  全世界的权力集团疯狂地切断联系……
  地球滑向杂乱无章的昆虫的命运……
  热力学缓慢地取得胜利……生命力原地徘徊,畏缩不前……基督流血。时间耗尽……
  你可以在任意一个交叉点切入《赤裸的午餐》……我写了许多篇序言。它们自然而然地枯萎、截断,就像西非黑人部落里特有的一种疾病,专门截断人的小脚趾头,过路的金发美女露出她的黄铜脚踝,一个被截断的脚趾就蹦到夜总会阳台那头去了,被她那条阿富汗猎犬找回来丢在她脚下……
  《赤裸的午餐》是一个蓝图,一本指南书……黑色昆虫朝着另一片广袤的星球张开欲望的嘴……抽象的概念,像代数一样乏味无趣,最后抽缩成一个黑色的粪团……
  指南通过打开长长走廊顶头的那扇门,拓展了体验的层面……那些门只在沉默中打开……。《赤裸的午餐》要求读者沉默不语。不然就是在给自己搭脉……
  罗伯特•克里斯蒂知道代接电话服务站……杀死了那些老婊子……把阴毛藏在纪念品的小盒里……您不?
  罗伯特•克里斯蒂,连环杀手,专杀女人——听上去像雏菊花环——于1953年被吊死。
  “撕人魔”杰克,19世纪90年代的剑客,始终没有被现场抓住……他给新闻界写了一封信。
  “下次我要寄个耳朵来逗乐儿……您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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