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赤裸的午餐(上)

作者:〔美国〕威廉·巴勒斯作马爱农译




  一位戴硬壳太阳帽的探险者撂倒了一个人,用的是吹箭筒和马钱子毒镖。他用一只脚给那人做人工呼吸。(马钱子是通过麻痹肺部使人死亡的,没有其他毒效,因此严格地来说,不算一种毒药。只要实行人工呼吸,伤者就不会丧命。马钱子会很快从肾脏排泄。)“那一年闹蝗灾,样样东西都死了,连鬣狗也没能活下来……我就远远地离开肯塔基,来到狒狒傻蛋的源头。东西空投下来时,我的感激之情真是难以形容……说实在的,我以前从没有跟一个大活人说过这事儿——狡猾的讨厌鬼”——他的声音在空荡荡的旅馆大堂里回响,大堂是19世纪80年代风格,红色的长毛绒,塑料植物,镀金,雕塑——“我是唯一一个加入臭名昭著的刺豚鼠协会的白人,目睹并参加了他们那些无法言说的仪式。”
  刺豚鼠协会是因一种奇姆人宗教节日而出现的。(古代秘鲁的奇姆人已经灭绝的印第安人的一个分支。非常崇尚鸡奸,偶尔还会发生惨烈的棍战,一个下午死伤人数就达好几百。)年轻人脸上挂着狞笑,用棍子互相捅来戳去,浩浩荡荡地来到战场上。战斗便开始了。
  仁慈的读者,我真不愿意描绘这幅丑陋的画面。那个缩着身子撒尿的懦夫,却又像个红屁股的大狒狒一般恶毒,走马灯一样变换着这些令人痛心的疾病。仁慈的读者啊,我真不想让你们看到这些,然而我的笔像古代水手一样,有着它自己的意志。哦,上帝,这是一幕什么景象!谁的舌头和笔墨能够描述这些丑闻?
  还有一个讨厌鬼提着一个箱子到处走,箱子里装着许多奖品、奖状、奖杯和绶带:“这件是我在横滨的性爱用品发明大赛上赢到的。(叫他住口,他疯了。)天皇本人亲自给我颁奖,眼睛里还噙着泪水,冠军以下的参赛者都用一把剖腹刀把自己给骟了。这根绶带,是我在德黑兰的一次匿名瘾君子的堕落比赛大会上赢到的。”
  “我给妻子的左臂打了一针,一块有希望宝石那么大的肾结石,折磨得妻子病卧在床。于是我给了她半颗解痉药维嘉命,对她说,‘你别想得到太多的安慰……。快给我闭嘴吧。我要嗑药享受了。’”
  “从我奶奶屁股里偷了一粒鸦片栓剂。”
  抑郁症患者用绳套逮住过路人,并给他穿上一件束身衣,开始大谈特谈他那正在腐烂的隔膜。“一股可怕的脓就要流出来了……你等着看吧。”
  他脱衣服展示他的手术疤痕,过路人满不情愿地被他扯着手去抚摸它们。“摸摸我腹股沟里那个化脓的鼓包吧,那是淋巴肉芽肿……现在你再来触摸一下我的内痔。”
  (这里提到的淋巴肉芽肿,就是“高潮腹股沟淋巴腺炎”。一种源自埃塞俄比亚的由性交引起的病毒感染。“把我们称作肮脏的埃塞俄比亚人不是没有原因的,”一位埃塞俄比亚雇佣兵讥讽地说。古埃及的纸莎草上通篇都在谈论那些肮脏的埃塞俄比亚人。
  所以,它就像泽西摇摆曲一样,是在亚的斯亚贝巴最先流行的,现如今,世界大同了,高潮腹股沟淋巴腺炎在上海、埃斯梅拉达、新奥尔良和赫尔辛基、西雅图和开普敦也流行开了。但是中心还是老巢,这种病似乎对黑人显示了特别的偏爱,实在说来,是偏爱白人至上者中间的白毛小子。不过据说茅茅的巫毒教徒正在为白人炮制一种特别厉害的巫毒。并不是白种人具有免疫力:五名英国士兵在桑给巴尔染病。在阿肯色州的死浣熊县(“美国最黑的泥土、最白的人种——黑鬼,别让太阳照到你身上”),县验尸官患上了严重的腹股沟淋巴腺炎。当他这种奇特的病情暴露后,由邻居组成的一支义务保安队带着歉意,在县府大楼的厕所里把他烧死了。“我说,克雷姆,你就把自己当成一头患了口蹄疫的母牛。”“或一个染上鸡瘟的胆小鬼。”“别挤得太紧,伙计们。他的肠子会在火里爆炸的。”这种病有点蹊跷,不像某些不幸的病毒,钻进虱蝇或丛林蚊子的肚子里,或跑到凄冷月光下一只奄奄待毙的胡狼的银色口水中,便壮志未酬身先死。在最初由伤口感染之后,这种病毒便转移到腹股沟的淋巴腺,红肿、化脓,带着腐臭淋巴组织的脓血淅淅沥沥,数天、数月,甚至数年不能痊愈。最初的直肠炎和不可避免的化脓——会在不知不觉间愈演愈烈——跟着便是直肠狭窄,需要用对付苹果核症一种恶性肠癌。的方法治疗或临床上的其他相应方法干预,以免不幸的病人从牙缝里泄漏排泄物的恶臭,患上顽固的口臭,在各种性别、各种年龄、各种层次的人面前都不受欢迎。实际上,一个瞎眼的鸡奸者,连目光敏锐的警犬也不会去理睬他——警犬在骨子里也是警察。直到最近仍没有令人满意的治疗方法。“治疗只能是表面的”——这意味着没有治疗。许多病例采用金霉素、土霉素和另外几种新型霉菌的集中疗法。然而,仍有很多病人的情况像山里的大猩猩一样难以控制……。所以啊,孩子们,套用华生学士的话说一句,三思而行吧。别再忙着喘息,好好用手检查一下……如果你摸到腹股沟淋巴炎,就赶紧抽身而退,用冷冷的鼻音拖腔拖调地说:“你以为我有兴趣接触这种倒霉的病吗?我一点儿兴趣也没有。”)
  摇滚不良少年在世界各国的大街小巷横冲直撞。他们冲进卢浮宫,往蒙娜丽莎脸上扔酸液;他们打开动物园、疯人院、监狱;用气锤砸破总水管;撬开客机厕所的地板;开枪打碎灯塔上的灯;把电梯的钢索接在一根细细的电线上;把下水道改装成供水管;把鲨鱼、魟鱼、电鳗和砍刀鱼扔进游泳池(砍刀鱼是一种类似电鳗的小鱼或小虫,两英寸长,四分之一英寸粗,喜欢光顾大亚马孙盆地的某些臭名昭著的河流,至于动机何在,谁也搞不清楚,因为没有一个人着手研究砍刀鱼在自然状态中的生活周期);穿着海员的衣服驾驶“玛丽女王”号全速冲进纽约港,跟客机和公共汽车叫板;穿着白大褂,拿着锯子、斧子和三尺长的解剖刀冲进医院,把麻痹病人从人工呼吸器里抛出来(模仿他们喘不过气来的模样,在地板上拼命翻滚,眼珠子直往上翻),用自行车的打气筒给病人打针,摘下人造肾脏,用一把外科手术用的双人锯子把一个女人锯成两半;他们还把吱吱尖叫的猪群赶进证券交易场;在联合国总部的地板上拉屎,用合同、契约、重要文件擦屁股。
  游客们乘飞机、坐汽车,骑马、骑骆驼、骑大象、骑自行车,开蒸汽压路机,或者步行、穿着滑冰鞋、驾着雪橇、拄着拐杖、踩着弹簧高跷,浩浩荡荡地冲向边远地区,气势汹汹地要求把疯人院从“弗里兰恶劣透顶的状况下”解放出来,商会徒劳地遏制这场突如其来的灾祸:“请放心。只有少数几个疯子从疯人院逃跑。”
  
  乔斯里托
  
  专门写些关于阶级觉悟的蹩脚诗歌的乔斯里托,开始咳嗽了。德国医生给他简单检查了一下,用修长的手指按了按乔斯里托的肋骨。这位医生同时还是小提琴演奏家、数学家、国际象棋大师、国际法学博士,持有在海牙的厕所里开业的行医许可证。医生用冷漠无情的目光扫了扫乔斯里托棕色的胸脯。他看了看卡尔,笑了——这是一位有学问的人对另一位有学问的人的会意的微笑——扬起眉毛,用无声的语言说:
  “对这么愚蠢的乡巴佬我们也要避免使用那个词,对吧?不然他会吓得屁滚尿流的。结核杆菌和唾液都是很厉害的字眼儿,对吧?”
  他大声说:“是肺黏膜炎。”
  卡尔在外面狭窄的拱廊下跟医生谈话,街道上溅起的雨水打在他的裤腿上,他想着医生要把这个消息告诉多少人,想着在医生眼里这个世界上的楼梯、门廊、草坪、车道、走廊和街道……闷热的德国凉亭,蝴蝶形的托盘堆到天花板,门缝底下默默地散发出一股不祥的尿毒症的气味,近郊的草坪上响着喷洒器的声音,静谧的丛林之夜,按蚊一种传染疟疾寄生虫的蚊子。无声地舞动着翅膀。(注:这不是修辞手法,按蚊确实是无声的。)肯辛顿的私人疗养院铺着厚厚的地毯,服务周到:硬邦邦的锦缎椅子,一杯茶,瑞典式的现代化起居室,一只黄色的钵子里养着凤眼兰——陶瓷钵子外面用水彩绘着北方蔚蓝的、闲云飘浮的天空,是那个奄奄一息的医学院学生的涂鸦之作。
  

[1] [2] [3] [4] [5] [6] [7] [8] [9] [11] [12] [13] [14] [15] [16] [17] [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