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赤裸的午餐(上)

作者:〔美国〕威廉·巴勒斯作马爱农译




  从一位穿着系腰带双排扣白色雨衣的马来女同性恋者手里,买到了一包海洛因……。我从一家博物馆的西藏展区偷了那张纸。她一直想把它偷回去……。我要找个地方过过瘾……
  脱瘾最关键的一点,不是早期的令人难熬的病态反应,而是如何彻底地与贩毒媒介脱离关系……。有一个关于细胞紧张的噩梦,生活悬在两种状态之间……。这个时候,对毒品的渴望就成了一种孤注一掷的狂热,似乎具有一种梦的力量:是环境把毒品推到了你面前……。你遇到了一位老资格的美食家,一位偷窃成性的医护人员,一位会写作的医生……。
  一个警卫,穿着人皮制服,黑色的鹿皮夹克,纽扣是泛黄的蛀牙做的,一件弹力套头衬衫,上面缀着亮晶晶的印第安铜片,下面是少男少女穿的那种被北欧太阳晒过的宽松长裤,以及马来西亚农夫的打着老茧的脚板穿过的鞋子,一条烟灰色的围巾打了个结,塞到衬衫里。(烟灰色,就像褐色皮肤底下的灰色。你有时候会在黑人白人混血儿的身上看到,其实并没有混合在一起,两种颜色像水和油一样互相分离,不可调和……)
  这个警卫穿衣服非常考究,他没有别的事情可做,便把所有的收入都用来购买漂亮服饰,每天对着一面有放大作用的大镜子换三次衣服。他长着拉丁人那种英俊而光滑的脸,小胡子用铅笔描出轮廓,小小的黑眼睛,空洞而贪婪,像是不会做梦的昆虫的眼睛。
  我到边境时,警卫从他的哨所里冲出来,脖子上挂着一面木头框的镜子。他拼命想把镜子摘下来……。以前可从来没有发生过这种事情,居然有人到边境上来了。警卫把木头镜框摘下来时,把喉咙给划伤了……。他再也发不出声音……。他张着嘴巴,你可以看见舌头在里面跳来跳去。那光滑而空洞的年轻的脸,那大张着的、有舌头在里面动弹的嘴巴,看上去真是可怕,令人恶心。警卫举起手。他的整个身体痉挛地抽动着表示反对。我走上前,解开拦在道路上的链条。链条落在石头上,发出响亮的金属声音。我走了过去。警卫站在薄雾中,看着我的背影。然后他把链条重新挂好,走回他的哨所,拔起他的小胡子来。
  他们刚端来了所谓的午餐……一只煮老了的蛋,皮剥掉了,露出一个我以前从没见过的玩意儿……。一个黄褐色的很小的蛋……大概是鸭嘴兽生的吧。橘子汁里除了一条大得吓人的蛆之外,几乎什么也没有了……。它肯定是抢先到了那里,饱饱地享用过了……。在埃及,蛆会钻进你的肾脏,长得十分庞大。最后,整个肾脏成了一层薄壳,包裹着那只蛆。胆大无畏的美食家们认为,蛆肉的滋味胜过所有其他美食。据说,蛆肉鲜美可口,简直无法形容……。一位名叫艾哈迈德法医的当地验尸官就靠贩卖蛆虫发了横财。
  那所法语学校就在我窗户对面,我用我那八倍的双筒望远镜窥视那些男孩……。真近啊,我简直一伸手就能摸到他们……。他们都穿着宽松运动短裤……。在乍暖还寒的春天的早晨,我可以看见他们腿上的鸡皮疙瘩……。我想象自己从望远镜里出去,穿过马路,如同早晨阳光里的一个幽灵,被脱离躯壳的欲望折磨着。
  我有没有告诉过你,那次我和马尔夫看见两个阿拉伯男孩,他说:“想看他们互相操一通吗?”
  “当然啦,得多少钱?”
  “给他们五毛钱,他们就肯表演了,他们都很饿。”
  我说,“我就愿意看到他们这样。”
  这使我觉得自己像个肮脏的老头子,但是正如索贝拉•德拉弗洛说的,“反正我是这么回事”,当时警察指责他开枪打死了那个女人,并把尸体弄到汽车旅馆的酒吧里去奸污……。
  “她使劲儿让自己入戏,”他说……“我可不想听那个声音。” 索贝拉•德拉弗洛是个墨西哥罪犯,犯了几宗莫名其妙的杀人罪。
  厕所锁了整整三个小时……我想他们是把它用作手术室了……。
  护士:“医生,我摸不到她的脉搏。”
  本威医生:“也许她把它塞进橡皮套了。”
  护士:“要肾上腺素么,医生?”
  本威医生:“夜班接待员为了找乐子过瘾注射完了。”他左右望望,拿起他们用来清理厕所的杯状的橡皮搋子……。他走向那个病人……。“林普医生,切一道口子,”他对惊得目瞪口呆的助手说……“我要按摩按摩心脏。”
  林普医生耸了耸肩膀,开始切口。本威医生把搋子在便桶里旋转几下,算是洗了洗……。
  护士:“不应该消毒一下吗,医生?”
  本威医生:“完全应该,但是来不及了。”他一屁股坐在橡皮搋子上,就像坐在柳条椅上一样,看着助手准备切口……。“你们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啊,切一个小脓疱都需要电动解剖刀、自动引流管和自动缝合器……。很快,我们就要通过遥控给看不见的病人动手术了……。很快,我们就什么也不会,只会摁摁电钮了。外科手术的所有手艺都失传了……。所有的绝技和替代品……我有没有告诉过你们,那次我用一只生锈的沙丁鱼罐头做了阑尾切除?还有一次,我手头一时没有家伙,就用我的牙齿弄掉了一个子宫肌瘤。那时在地中海东部,还有……”
  林普医生:“医生,切口已经准备好了。”
  本威医生把搋子塞进切口,一上一下地挤压起来。鲜血喷溅到医生、护士身上,喷溅到墙上……。橡皮搋子发出可怕的吮吸声。
  护士:“我看她已经死了,医生。”
  本威医生:“唉,这都是今天的工作。”他朝屋子那头的药品柜走去……。“哪个该死的毒鬼,拿走了我的可卡因!护士!派那个小子去配齐这个药方,要双倍的!”
  本威医生在一间围满学生的礼堂里做手术:“好,孩子们,你们不会经常看到这个手术,这是有原因的……。你们知道,它没有任何医学价值。谁也不知道它到底有什么目的,或者根本有没有目的。我个人认为,它从根儿上说,就只是一种纯粹的艺术创造。就像一个斗牛士,用他的知识和技巧摆脱他自己造成的险境,在这个手术中也是这样,外科医生故意把他的病人置于危险之中,然后,以令人难以置信的速度和敏捷,在最后的千钧一发之际,把病人从死亡的门槛上救回来……。
  “你们有谁见过泰特拉齐尼医生的表演吗?我故意说表演这个词,因为他的手术就是一种表演。一开始,他从屋子那头把手术刀扔过来,扎进病人的身体,然后像芭蕾舞演员一样翩翩登台。他的速度是惊人的:‘我不能让他们来得及去死,’他总是这样说。肿瘤让他气得发疯。‘该死的不守纪律的细胞!’他气恼地咆哮,像舞刀客一样朝肿瘤发起进攻。”
  一个年轻人突然跳进了手术室,挥舞着一把手术刀,朝病人逼了过去。
  本威医生:“搅局的!快拦住他,别让他给我的病人开膛破肚!”
  (搅局的是一句斗牛术语,指的是一位观众跳进竞技场,抽出一件隐藏的红披风,跟牛周旋几个来回,然后被拽出竞技场。)
  勤杂工跟搅局的扭打在一起,最后把他赶出了礼堂。麻醉师趁乱下手,从病人嘴巴里撬出一颗大大的金牙……。
  我正走过十号房间,他们昨天刚让我从这里搬出去……我想大概是产妇分娩吧……便盆里都是血、棉纸和一些说不出名字的女性用品,足够污染一个大陆的……如果有人到我原来的病房看我,准会以为我生下了一个怪物,国务院正在拼命封锁消息呢……。
  《我是个美国人》里的音乐……一个上了年纪的男人,穿着条纹裤和外交官礼服,站在铺着美国国旗的台子上。一个穷困潦倒、穿紧身衣的男高音——从“开拓者布恩丹尼尔•布恩(1734—1820),美国边疆开拓者、西部英雄。”的服装里脱颖而出——正在整个乐队的伴奏之下,高唱“星条旗之歌”。他唱得有点儿口齿不清……。
  外交官(读着一长卷电报纸条上的话,那纸条还在不断延伸,缠绕在他脚边):“我们坚决否认美利坚合众国的任何一位男性公民……”
  男高音:“哦,他们能看见你……”他的声音撕裂了,变成了高亢刺耳的假嗓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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