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赤裸的午餐(上)

作者:〔美国〕威廉·巴勒斯作马爱农译




  老吸毒者找到一根静脉……血像牡丹花在滴管中开放……他把海洛因推进去,五十年前那个手淫的男孩纯洁无瑕地从糟烂的皮肉后面显露出来,使厕所里充满年轻男性欲望的芬芳……
  血液的针头上串连着多少岁月?双手松弛地放在腿上,他坐在那里,用吸毒后迷离的眼睛望着外面冬日的晨曦。印第安少年勾肩搭背地走过时,老同性恋在夏普特佩公园的石灰石凳上扭动。
  
  国际精神病学科技大会
  
  脑白质切除术专家——“手指” 斯加弗博士站了起来,将他眼中那两道冰冷的蓝光投向与会者。
  “先生们,人体的神经系统可以被简化成一根紧凑的脊柱。前脑、中脑和后脑必须跟在淋巴腺、智齿、阑尾后面……我向你们展示我的杰作:完整的、无焦虑的纯美国人……”
  喇叭声响起:那个裸体的人由两名黑人抬了上来,他们带着轻蔑的讥笑把他野蛮地扔到台上……那人扭动着……他的皮肉变成了透明的粘胶,在绿色的雾气中飘散,露出一条巨大的黑蜈蚣。一股股恶臭充满了整个房间,让人肺部灼烧,胃里痉挛……
  斯加弗绞着双手呜咽道,“克拉伦斯!你怎么可以这样对我??忘恩负义!个个都是忘恩负义!”
  与会者朝后退去,惊慌地嘀咕着:
  “斯加弗做得恐怕有点过分……”
  “我警告过……”
  “斯加弗是个聪明人……但……”
  “人为了出名什么都干得出……”
  “先生们,从斯加弗博士那怪脑筋里生出来的这个邪恶不堪、无法形容的怪物,决不能见到天日……我们对人类的义务很明确……”
  “先生,可他见到天日了,”两个黑人中间的一个说。
  “我们必须踩死这反美国的虫豸,”一位胖胖的、青蛙脸的南方医生说,一边对着一个大口玻璃瓶喝玉米威士忌。他醉醺醺地往前走去,又停下来,被那蜈蚣的巨大个头和危险模样吓住了……
  “拿汽油!”他吼道,“把这畜生像放肆的黑鬼一样烧死!”
  “我可不会出头,”一位在LSD强致幻药作用下的新潮年轻医生说……“聪明点的地方检查官会……”
  画面转换。
  “法院内保持肃静!”
  地方检查官:“陪审团的先生们,这些‘博学之士’宣称,他们恣意杀戮的那个无辜之人突然变成了一条巨形蜈蚣,‘对人类的义务’要求他们在此怪物造成祸害之前将其消灭……
  “我们难道会吞下这些马粪?难道会像愚蠢的醉汉一样听信这些骗人的花言巧语?陪审团的先生们和雌雄同体者们,这个衣冠禽兽”——他指着斯加弗博士——“已经几次被告上本法庭,涉及令人发指的大脑强奸罪……通俗地讲”——他拍着陪审席的栏杆,声音变成了高喊——“通俗地讲,先生们,就是强行前脑叶切除术……”
  陪审员们惊呼……一位心脏病发作身亡……三位倒在地上,在性幻想的高潮中扭动……
  地方检查官戏剧性地一指:“就是他……就是他把我们美丽国家的大片地区变成了近乎白痴的状态……就是他在巨大的仓库里装满了一排一排、一层一层无助的生物,什么都要人照顾……他带着自恃有学问的恶意讥讽称他们为‘寄生虫’……先生们,我呼吁,对克拉伦斯•考伊的谋杀不能不追究到底:这可耻的罪行像受伤的同性恋者一样强烈地需要司法公正,至少!”
  蜈蚣不安地四处乱蹿。
  “乖乖,这玩意儿饿了,”两个黑人中间的一个说。
  “我要出去。”
  恐怖的电流传遍了会场……与会者尖叫着,抓扯着,争相涌向出口……
  
  市场
  
  地区间城市的全景,东圣路易斯嘟嘟的酒吧……时而响亮清晰,时而微弱断续,像刮风的街上飘来的音乐……
  房间似乎在摇晃震颤,黑人、波利尼西亚人、山地蒙古人、沙漠游牧民、懂几种语言的近东人、印第安人,尚未出生的种族,尚未实现的组合——这诸多种族的血液和精髓在你体内流动……迁徙,难以置信的旅行,穿过沙漠、丛林和山区(封闭的山谷中一片死寂,生殖器中长出植物,巨大的甲壳动物在体内孵化,钻破外壳),驾小舟横渡太平洋到复活节岛。在混合的城市,所有人类潜能都铺展在广袤无声的市场上。
  伊斯兰尖塔、棕榈树、山峦、丛林……平缓的河水里跳着凶猛的鱼,杂草丛生的大公园里,男孩子们躺在草地上玩神秘的游戏。城市里没有一扇门是上锁的,任何人都可以随时走进你的房间。警察局长是华人,边剔着牙齿边听一个疯子告状。那华人不时把牙签从嘴里抽出来看看。紫铜色面孔皮肤光溜溜的颓废者坐在门口,萎缩的脑袋在金链子上转动,神情漠然,带着昆虫般视而不见的平静。
  他们身后,透过敞开的门口,可以望见桌子、隔间、吧台,厨房和盥洗室,一排排铜床上性交的人,一千张吊床纵横交错,吸毒者准备注射,吸鸦片的、吸印度大麻的,吃东西、交谈、沐浴的人们,归于一片烟雾和蒸气。
  赌台上的赌注不可思议,不时有赌徒绝望地大叫着站起来,把青春输给了一个老头子,或是成为拉塔病患者。但还有比青春和拉塔病更高的赌注,全世界只有赌博的双方知道那是什么。
  城市里的所有房子都连在一起。有土房子(高山蒙古人在冒烟的门口眨着眼睛),竹房子和柚木房子,土砖房、石头房和红砖房,南太平洋的房子,毛利人的房子,树上和河上的房子,住得下整个部落的一百英尺长的木房子,盒子和铁皮做的房子里,老头子坐在烂布头上用罐装燃料烧饭,沼泽和垃圾堆上升起二百英尺高的锈铁架,托着多层平台上危险的隔板房,还有荡在空中的吊床。
  探险队为了未知的目的前往未知的地方。陌生人坐着用旧板条箱和烂绳子扎成的筏子抵达,在丛林间跋涉,眼睛因虫咬而肿得睁不开,脚上流着血从山路上下来,穿过尘多风大的市郊,人们沿土砖墙蹲成一排解手,秃鹰为抢夺鱼头而争斗。他们用拼缀的降落伞落到公园里……被醉醺醺的警察带去在一个大型公共厕所登记,记下的数据就挂在木钉上当卫生纸用。
  世界各国饮食的气味飘在这城市上空:鸦片,印度大麻的烟雾,雅热的树脂味的红烟,丛林、海水和腐臭河水的气味,干燥的粪便、汗水和生殖器的气息。
  高山笛子、爵士乐和比博普乐爵士音乐的一种。、蒙古的单弦乐器、吉卜赛木琴、非洲鼓、阿拉伯风笛……
  这城市爆发严重的传染病,尸首在街头被秃鹰啄食,白化病人在太阳下眯起眼睛,男孩们坐在树上无精打采地手淫,被不知名的疾病啮食的人们用邪恶、会意的目光望着路人。
  市场上有会馆,里面有人操着不可想象的过时行业,用古伊特鲁里亚语叽里咕噜,有人对尚未合成的药物上瘾,有人贩卖强效哈马灵、解瘾的毒品(能提供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植物性安详)、能引发拉塔病的液体、益寿延年的肿柄菊浆液,有第三次世界大战的黑市交易商,心灵感应师,精神整骨医师,有人来调查轻度妄想狂棋手所指控的违规,有人送来不完整的凭证,青春期痴呆的笔迹控诉难以形容的精神摧残,有鬼怪部门的僚吏,尚未组成的警察国家的官员,一个精通“乌托邦”术(能使仇敌睡觉时肺部充血身亡)的女同性恋侏儒,有人兜售罐装生命力和放松仪,有人代理精致的梦境和记忆,用毒瘾控制下敏感的细胞作试验,用意志的原材料作交换,医生们擅长治疗废都黑尘下潜伏的疾病(其毒性在无眼蠕虫的白色血液中积累,并随它们缓缓爬向地面和人类寄主),海底和平流层的疾病,实验室和核战争的疾病……未知的过去与正在展现的未来在此相会,汇成一片振动着的、无声的混响……幼虫的形态等待着生命……
  (城市和会馆的段落是在雅热兴奋作用下写成的……雅热是印第安人对死藤草的叫法,那是一种亚马孙地区特有的生长迅速的藤本植物,详见“附录”中关于雅热的文字。)
  雅热状态笔记:画面像雪片一样无声地缓缓落下……平静安详……所有防备自行瓦解……一切自由进出……恐惧完全是不可能的……美丽的蓝色物质流入我体内……我看到古老的笑脸,像南太平洋的面具……蓝紫色的,带着金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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