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赤裸的午餐(上)
作者:〔美国〕威廉·巴勒斯作马爱农译
那个女同性恋者藏在硬纸板做的凯旋门后面,往她的大风箱似的肺里灌满空气,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
“哦,星条旗还在高高飘扬……”
凯旋门从上到下裂开一道大缝。外交官用一只手捂住额头……。
外交官:“美利坚合众国的任何男性公民在交界区或其他任何地方生下孩子……。”
“照耀在自由之邦………………”
外交官的嘴在动,但谁也听不见他的声音。技师用两只手捂住耳朵:“我的上帝啊!”他尖叫道。他的假牙像单簧口琴一样颤动起来,突然从他嘴里飞了出去……。他烦躁地伸手去抓,没有抓住,用一只手捂住了嘴。
随着一声撕裂的巨响,凯旋门坍塌了,只见女同性恋者站在一个底座上,傻乎乎地笑着,展示着大块的肌肉……。技师趴在控制室的地板上找他的假牙,一边含糊不清地叫嚷着:“这可怕的声音!!杀人啦!”
外交官(擦着额头上的汗):“对于任何种类、任何长相的人……”
“是勇敢者的家园。”
外交官的脸变得死灰。他脚步踉跄,被长长的电报纸绊倒,瘫倒在栏杆上,鲜血从耳朵、鼻子和嘴巴里涌出来,他死于脑内大出血。
外交官(声音低得几乎听不见):“部里否认……一个美国人……被毁灭了……我是说从来没有……绝对……”死去。
在控制室里,仪表板突然爆裂……巨大的电流噼噼啪啪地在屋子里穿梭……。技师全身一丝不挂,肉体被烧得焦黑,像《众神的黄昏》中的某个人物,跌跌撞撞,嘴里尖叫着:“可怕的声音!!!杀人啦!”最后一道电光一闪,技师被烧成了焦炭。
在黑夜中也能证明
我们的旗帜仍在飘扬……。
毒瘾记录。每两小时注射一针优可达。我有个地方可以直接把针头插进血管,它敞开着,像一张红红的、溃烂的嘴,肿胀而下流,注射过后会慢慢渗出一点血和脓……。
优可达是可待因的化学变种——二羟基可待因。
这种东西更像可卡因而不是吗啡……你往主静脉里注射可卡因后,会有一种单纯的快感涌向大脑……。十分钟后,你又想再注射一针……。吗啡的快感是在内脏里……。注射过后,你倾听自己身体里的声音……。而静脉注射可卡因就像电流穿过大脑,激活了可卡因快感的联系……。是没有脱瘾综合征的。只是一种大脑的需要——一种没有肉体、没有感觉的需要。一种摆脱不了束缚的鬼魂的需要。C的渠道被激活后,对C的渴望只持续几个小时。然后你就忘记了它。优可达就像是麻醉品和C的混合物。德国人能够调制出一些特别邪恶的毒品。吗啡之类的优可达比可待因厉害六倍。海洛因又比吗啡厉害六倍。二羟基海洛因应该比海洛因还要厉害六倍。很有可能发明一种成瘾性特别强的毒品,注射一次就能使人终生上瘾。
毒瘾记录续:拿起针来,我下意识地伸出左手去拿止血带。我把这作为一个迹象,说明我还能使用左臂上那根能用的血管。(扎止血带的动作很简单,你一般就捆扎那只拿止血带的胳膊。)针头在一个老茧的边缘一滑就进去了。我摸了摸周围。突然,一道细细的血丝蹿进了注射器,一时间像一根鲜红的带子一样触目惊心。
身体知道哪些血管能用,并在你准备注射时用下意识的动作把这个信息传递出来……。有时候针眼就像占卜杖一样。有时候我必须等候信息。每次信息传来,总能一针见血。
一朵红色的兰花在滴管的底部盛开。他迟疑了整整一秒钟,然后开始挤压橡皮球,并注视着液体涌进血管,就像被自己沉默而饥渴的鲜血吮吸进去一样。滴管里还留着一层鲜艳的薄薄血雾,白色的纸套管也像绷带一样浸湿了鲜血。他探过身,往滴管里灌满了水,再把水喷射出来,结果喷到了他的肚子上,像是挨了温柔的一拳。
我看着自己脏兮兮的裤子,有好几个月没换了……。日子就由一根长长的血丝悬在注射器上,一天一天地滑了过去……。我忘记了性,忘记了身体所有尖锐的快感——我是一个灰色的、被毒品纠缠的幽灵。西班牙男孩子们管我叫隐身人……
每天早晨二十个俯卧撑。吸毒消耗脂肪,肌肉倒是完好无损。瘾君子需要的机体组织似乎比较少……。有没有可能把毒品中消耗脂肪的分子单独分离出来呢?
药店里的麻烦越来越多,控制器嗡嗡叫个不停,好像电话没有挂好似的……整整一天,直到晚上八点才搞到两盒优可达。
血管毁了,钱也榨干了。
一直处于迷醉状态。昨夜有人掐我的手,把我掐醒了,原来是我的另一只手……。读着读着书就睡着了,书上的话像是密码……。摆脱不了密码……。人感染了一系列疾病……,这些疾病拼出了一个密码……。
在图书馆前注射了一针。在赤裸的脏脚上探寻一根血管……。瘾君子没有廉耻……。他们感受不到别人对他们的厌恶。我怀疑,性欲没有了,廉耻还能不能继续存在……。瘾君子的廉耻和他的无性交往一同消失,而无性交往也依赖于性欲……。吸毒成瘾的人冷漠地把他的身体看作一种器具,专门吸收他赖以生存的材料,他用毒品贩子的冰冷的手来评估他的身体组织。“别指望在这里扎针了。”死鱼眼飞快地扫过一根被毁坏的血管。
服用一种名为苏乐利的新型安眠药……。你感到一点儿也不困……。一下子就睡着了,中间没有过程,直接就坠入梦境当中……。在一个战俘集中营里关了好多年,严重营养不良……。
总统也是个瘾君子,但由于他身居高位,不能直接拿到毒品。他就通过我来过瘾……。我们时不时地接触,我给他充电。在一个粗心的旁观者看来,这种接触像是同性恋活动,但真正的快感其实并不是性,高潮是充电完成时的分离。当然啦,我总是可以用一个“渗透充电”让他过瘾,类似于皮下注射,但那就意味着承认失败。一个“渗透充电”会让总统好几个星期情绪低落,还可能产生巨大的心理混乱。总统为这种“间接毒瘾”付出了很高的代价。他牺牲了所有的自控力,像个未出生的孩子一样依赖于人。“间接毒瘾”会经历一系列主观恐惧,还有身体内部细胞质的狂乱,以及全身骨头的惨烈痛苦。焦虑感不断升级,没有感情满足的纯粹的精力最终会撕裂他的身体,使他整个人像触到高压线一般。如果他的充电连接被突然切断,“间接毒瘾”会像电流一般猛烈发作,造成痉挛,把他全身的骨头都抖散,骨架子挣扎着要从无法忍受的肉体中爬出来,落荒而逃,直接奔向最近的墓地。
O.A.(间接毒瘾者)和他的R.C.(充电接触者)之间的关系非常紧张,他们只能在很短时间、很少次数里忍受对方的存在——我是指除了充电接触,这个时候人的所有接触都被充电程序所淹没了。
读报纸……。讲的是巴黎梅尔迪原文为法语,意为“人粪”。路的一起连环杀人案:“欠债还钱。”……我的意识总是飘移开去……。“警察弄清了作者的身份……古利托老伯……小屁眼,一个可爱的小东西。”报上真是这么说的?……我拼命看清那些文字……它们分裂成无数毫无意义的马赛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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