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5期
七日永恒（下）
作者：马克．莱维
吕卡将佐菲娅带到了中心公园附近的一家小饭店，在这个季节里，公园里寥无人迹，他们在那儿吃了一顿丰盛的午餐。两人逛遍了索豪街区所有的店铺，换了十几套新装，每次都把前一次刚买的衣物送给了街道上无家可归的流浪汉。下午五点的时候，佐菲娅想要在雨中散步。吕卡带她来到了地下停车场的台阶，让她站在通道中间，然后点燃打火机对准了自动灭火喷水口。两人手牵手走上了台阶，尽情地享受着这场独一无二的“人工降雨”。消防车的警笛声从远处传来，他们飞奔着逃离了停车场，就像是一对不愿为他们的恶作剧承担后果的顽童。两人在一架大型抽风机前吹干了身上的衣服，接着又走进了一家电影院。电影的结局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他们只关心剧情的开端，他们在七个放映厅中来回穿梭，手中捧着的爆米花竟然一粒都没有洒落。从影院出来的时候，夜色已经笼罩了联合广场。两人坐上出租车，来到第57大街，走进一家灯火通明的商场，吕卡为自己选了一件黑色礼服，佐菲娅则看上了一套漂亮的时装。
“信用卡的账单要到月底才结算。”吕卡对盯着一袭皮草披肩犹豫不决的佐菲娅说道。
两人回到第五大道，进入了中央公园边一家高级旅馆顶楼的餐厅，选一张可以俯瞰美丽夜景的餐桌坐了下来。他们尝遍了佐菲娅从没有吃过的佳肴，而她似乎对各种甜点分外钟情。
“今天吃的东西要到后天才会让你发胖。”她一边说一边又要了一份巧克力蛋奶酥。
晚上十一点，他们走进了中央公园，清新的空气和柔和的灯光让公园沉浸在一片祥和的气氛中。两人沿着林中小径漫步，在一张树下的长椅上坐下来。吕卡脱下上衣，将它披在佐菲娅肩上。佐菲娅凝视着跨越小溪两岸的白色石拱桥说道：“在我想带你去的那座城市中矗立着一道巨大的石墙，人们将自己的心愿写在纸条上，插进石缝中，任何人都没有权利将纸条取走。”
一位流浪汉从小径那头走来，向佐菲娅和吕卡点头示意，黑暗的桥洞随即吞没了他的身影。两人许久都不说话，抬头仰望天空，一轮满月将银光挥洒在他们身上。他们的手交织在了一起，吕卡低头亲吻佐菲娅的掌心，品味着她的体香，喃喃地说道：“拥有你的那一刻，永恒便失去了意义。”
在静谧的夜色中，佐菲娅紧紧地依偎着吕卡，吕卡将她搂入怀中，温柔地爱抚着她……
※
朱尔来到医院，径直走向了电梯。没人注意到他的出现，只要他们愿意，天使监察员可以让自己隐形……他按下了通向五楼的按钮，值班室的护士完全没有发现那个在黑暗的走廊中前进的身影。朱尔在一间病房前停下脚步，整理了一下他的花呢长裤，轻轻敲了敲门，踮着脚尖走进了病房。
朱尔走向汉娜的病床，掀起床帘，坐在床边。他认出了挂在衣帽架上的那件花呢上衣，感动的眼泪模糊了他的双眼。他伸手抚摸着汉娜的脸颊。“我是多么想念你，”朱尔俯身在汉娜耳边低语道，“离开你的十年太久了。”
朱尔俯身亲吻着汉娜的嘴唇，心电监护仪屏幕上的一条直线宣告了汉娜·萨兰登生命的终结。
汉娜的灵魂脱离了她的躯壳，紧握着朱尔的手，飞向了天国……
※
午夜十二点，中央公园，佐菲娅靠在吕卡的肩膀上睡着了……
曾经有一个夜晚，曾经有一个清晨……
第七日
温柔的晨风掠过了中央公园，佐菲娅的手臂从长椅靠背上滑落了下来，清早的寒意使她禁不住颤抖起来。在朦胧的睡意中，佐菲娅竖起衣领裹住脖子，蜷缩着双腿贴住自己的身体。晨曦穿过了她紧闭的眼帘，将她从梦中唤醒。不远处的大树上传来了鸟鸣声，佐菲娅转过身，认出了这就是那只时常飞来栖息在她附近，不一会儿又振翅飞去的海鸥。她舒展了一下身体，伸出手在长椅上摸索着吕卡的腿，却什么都没找到。她睁开双眼，发现自己已是孤单一人。
佐菲娅立刻呼唤起吕卡的名字，无人回应，于是她站起身来，环顾四周。公园的小径上寥无人迹，晶莹的露水还在小草的怀抱里继续着它们的美梦。
“吕卡？吕卡？吕卡？”佐菲娅的呼喊一声比一声焦急，失去吕卡的念头让她觉得自己脆弱不堪。她不停转动身体，高呼着吕卡的名字，直到累得头晕目眩。微风听见了她的叫声，撩动树叶发出哗哗的响声，仿佛是对她的回应。
佐菲娅心急如焚地走到小桥上，寒冷潮湿的空气让她全身发抖，在白色石头的缝隙里，她发现了吕卡留下的一封信：
佐菲娅：
我凝视着熟睡中的你，上帝知道你是如此美丽。这最后的一个夜晚，你在我怀中辗转反侧，簌簌颤抖。我搂紧了你，将我的大衣盖在你的身上。多么希望在以后所有冬季里，我都能这样为你抵御寒冷。你的面容安详平静，我抚摸着你的脸颊，第一次感受到了悲哀与幸福交织的滋味。
我们之间的一切就要结束了，但这段回忆将陪伴我到永远。和你在一起度过的时光快乐而充实，只可惜还有无数个心愿未能实现。
太阳升起的时候，我就要出发了。我会一步一步地离你而去，每一秒钟都在怀念着你，直到最后一刻。我会消失在那棵大树背后，去地狱接受最严厉的惩罚。我的放弃意味着你的胜利，不管你犯了什么错，他们都会原谅你。回去吧，我的爱，回到你的家中，那才是你该去的地方。我多么希望能在你的家中呼吸着略带咸味的海风，透过窗户看到太阳从我以前不曾见过的地平线上升起，但我知道这一切只属于你。你完成了不可能完成的使命，是你改变了我的生命，但愿你的身体能成为我灵魂的归宿，让我透过你的双眼看到那个光明的世界。
从此以后，你到哪里，我就在哪里。你的手放在我的手上，我们十指紧扣，就像是同一只手。你闭上了眼睛，我就进入了梦乡。
不要悲伤，没有人能夺去我们的记忆。从今往后，我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看到你，屏住呼吸就能闻到你的味道，迎着风儿就能感受到你的呼吸。听好了，无论我在哪里，我会聆听你银铃般的笑声，感受你眼眸中的笑意，怀念你清脆的声音。知道你在这个世界的某一个角落，我在地狱中也就找到了天堂。
你就是上帝给我的礼物，
我爱你。
吕卡
佐菲娅将信纸紧紧攥在手中，蜷缩着身子躺在厚厚的落叶上。她抬起头，仰望着阴霾的天空，伸出双臂，声嘶力竭地呼喊着吕卡的名字，尖利的叫声在寂静的公园中久久回响，整个世界似乎也为之停止了转动。
“为什么你要弃我而去？”精疲力竭的佐菲娅喃喃地问道。
“事情还没有那么糟！”米歇尔的声音从桥洞下传来。
“教父，是你吗？”
“你为什么哭泣，佐菲娅？”
“我需要你的帮助。”佐菲娅说着向米歇尔奔去。
“我就是来找你的，佐菲娅，现在就跟我回去吧，已经结束了。”
米歇尔向佐菲娅伸出手，但她却向后退了一步：“我不回去。那儿已经不再是我的天堂。”米歇尔走过来，将她搂在怀中：“你想要放弃上帝所赐予你的一切吗？”
“如果心是空的，给我一颗心又有什么用，教父？”
米歇尔面对着佐菲娅，将双手放在她的肩上，仔细地打量着爱徒，露出了同情的微笑：“你究竟做了什么，佐菲娅？”
佐菲娅凝视着教父的眼睛，悲伤地咬住了自己的嘴唇，鼓起勇气回答道：“我爱过了。”
米歇尔渐渐远去了，在阳光的照耀下，他的面容愈来愈模糊。
“帮帮我！”佐菲娅哀求道。
“这个结合是……”教父的声音也越来越微弱。
米歇尔的身影消失了，佐菲娅再也听不见他的声音。
“……神圣的。”佐菲娅走上了公园的小径，自言自语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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