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2期
天下第一街
作者:刘富道
沈元喜回到家中,闲着无事,拿出铜块来擦拭,竟然越擦越亮,渐渐地现出闪闪金光。莫不是金子?果然就是金子,是两块金砖。沈元喜知道,从此他的命运就要改变了。
这个收荒货的,其貌不扬,智商却不低。隔了一天,他再次来到金庭公店后院转悠,想再碰碰运气。他知道,这个金庭公店里,住的都不是等闲之辈。这里住的是前清的退休官员,用今天的话说,就相当于一个干休所。历朝历代,对老干部都有优惠政策,这个干休所也极其富丽堂皇,只是到清朝末年了,已呈衰势,不再如往日那般风光。在沈元喜的吆喝声中,老妇人又出现了。她觉得那些碍手碍眼的东西,能换几文钱,也是一笔小小的收入。于是,她把收荒货的引进院里,用烧火棍指着墙角说,那堆东西,如果你想要,都卖给你算了。沈元喜自然都要下了。一次挑不完,再挑两次,把一堆黑不溜秋的破烂都挑回破棚里。这些破烂当然不可能都是金子,但里面确实有金子,还有不少的金子。于是,一个收荒货的,顿成汉正街的大富翁。
但是,沈元喜没有一般暴发户的轻浮和骄狂,他想,如果一旦露富,肯定会有人怀疑是不义之财,说不准会招来横祸,甚至吃官司。于是,他在汉正街升基巷开了一间成衣店,随后再做些贸易,经常跑跑外地,做出很忙碌的样子,让人们感觉他是靠勤劳致富的。
沈元喜结束了打光棍的生活。不过,老婆无生育,再讨个小老婆也无生育。到了50岁上,他有些急了,到处求医问药,求神拜佛。有一天,他在庙里许愿,只要生个儿子,让沈家烟火传下去,他一定还愿,修一座大庙,塑一尊金和尚。不知道是药力生效,还是感动神灵,隔了一年,大老婆果然生了个儿子。沈元喜得了儿子,喜不自禁,立即履行还愿的诺言,在汉正街中段大兴土木,修起一座规模可观的沈家庙,庙里供起一尊铜和尚。这尊铜和尚实为纯金塑造,不过为了安全起见,沈元喜秘而不宣。
也许是晚年得子的缘故,沈元喜的这个儿子,智商远不及同龄人,也不及他这个捡渣滓的父亲。眼看自己一天天老了,沈元喜下决心培养儿子独立生活的能力,让他锻炼锻炼,做出一番事业,在汉正街站住脚。有一天,他把儿子叫到跟前,交给他一只匣子,语重心长地说:“我已经老了,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离开人世,你是沈家唯一的继承人,从现在开始,你到生意场上去闯。这是为父的给你成家立业的本钱。”就在打开匣子的一瞬间,这个傻儿子突然不傻了,认出全是金叶片。这些金叶片,金光万道,在他眼前飞舞,他的脑子承受不了了,抱起匣子,发狂似的跑到小河口,上了渡船,向黄鹄矶头驶去。上了岸,登上黄鹤楼,大叫一声,将匣子抛向空中。金叶片有的飞到江中,有的飘落地上。当他看到人们哄抢金叶片时,竟狂笑不止。
这件事对沈元喜打击太沉重了,他再也不敢对儿子寄予什么厚望。他开始用自己花不完的钱,行善积德,在九如巷接济百户穷人。到了60岁上,他心力交瘁,阳寿已尽。临终前,对儿子说了四句话:“放账不收账,无钱打和尚,九如莫改名,家庙是祠堂。”这个遗嘱告诉儿子要善待他人:别人借了钱,让他自己还来就是,不用催逼;九如桥接济的人家,要继续提供衣食,不要改变为父扶贫济困的初衷;庙堂为沈氏家族共有的祠堂,只有到了穷途末路之时,才可以将金和尚打碎变卖。而这个不争气的儿子,在家产败得一干二净以后,就打起了金和尚的主意。金和尚值钱再多,也不够一个一掷千金的败家子挥霍,沈家父子富了两个半代,就从汉正街消逝了。
张五婆传奇
这是一个离我们今天不算太远的故事。故事的女主角没有留下芳名,在当年汉正街户籍上,她的代号是张冯氏,张是夫姓,娘家姓冯。其夫张中健是湖北黄陂县张家大湾人氏,在汉口开过裕德衣庄,破产以后在利济路口摆摊测字,做无本生意。在衣庄歇业8年以后的1946年,张家突然间在黄陂张家大湾购置了6处田产,买下了汉正街祥和里7号的房屋。钱从何来?这么多钱靠测字当然测不来。
1946年7月间汉口发生一起爆炸性新闻,张五婆大骗案败露,她与同伙的诈骗数额达到了13亿元之巨,直接间接受骗者有数千人之多。
13亿元是个什么概念?当然,这个13亿元是法币。1946年6月银元与法币的比价为1:1550,那么13亿元法币,大体相当84万银元。
张五婆,没有文化,没有职业,没有资产,没有权势,不过是一个年逾五十的妇道人家,她暴富起来,靠的是标会。标会,是武汉民间相传已久的一种借贷形式,由于标利较低,带有互助性质。标会也称邀会,一般而言,是由急需钱用的一方出面,邀集三朋四友出钱来会,来会者按轻重缓急依次得到每月所集的会钱,首月所集会钱自然该急需钱用的标主所得了,越到末位得到的利息越高。有闲钱的人可以一次出两份钱或更多份钱,没有钱的人也可以两个人合出一份钱,出半份的叫做来半个会。一些有闲钱的人,往往把标会当作存钱的方式,同时加入几个标会,从中获得利息。标会十分讲究信誉,因此标主往往是某个人请出来的,或大家推举出来的。张五婆平日梳妆打扮得干净利落,一双小脚成天东跑西颠,一副热心快肠的样子,自然讨邻里喜欢,她出面当标主也自然有人响应。
抗日战争胜利以后,国民政府无力控制金融局势,货币贬值,物价飞涨,很多人想通过来会存款保值。由于来会利息越来越高,很多人趋之若鹜,张五婆就开始动脑筋要把这件事情做大了。
古今社会,形成一个惯例,越是穷光蛋,胆子越大,发财梦做得越香。后来成为张五婆同案主犯的王翼飞就是这种人。王翼飞32岁,汉阳五岭岗人,武汉沦陷时期当过皇卫军的少校副官,从皇卫军下来,就一文不名了。但他有个漂亮老婆值钱。此人山东籍,时称王赵氏。王赵氏虽然已过佳丽年华,但是口齿伶俐,擅长交际,很会来事。这对夫妻就靠标会和代人存款放款牟利,购置了汉正街凌云里的房屋。王翼飞又人模狗样起来,平日西装革履,出门有自备人力车代步,还在一家公司投资弄了个公司协理的名分。1945年,经人牵线认识张五婆。一方在交际场合有头有脸,一方在街坊邻里有号召力,于是一拍即合,决定联手聚敛钱财。
汉正街光裕里有个吃斋女人叫刘汉斌,此人名为斋姑,实为交际花,身后常跟些身穿制服的军官。她以前帮张五婆代收会钱,得过一些好处,后来也加入到诈骗行列。
邀会标会,女人居多。张五婆手下,有一排干女,人称汪大姐、韩二姐、陈三姐、杨四姐、柯五姐、刘六姐、俞七姐、孙八姐、黄九姐、吴十姐。她们多是中年妇女,因为都认张五婆是干妈,就结拜为十姊妹。张五婆的这些心腹女人,就是联络社会的纽带,她们分头串联,以一串十,以十串百,以百串千,以致天天标会,甚至一天标几个会。
张五婆、刘汉斌和王翼飞夫妇三个山头,互相勾结在一起,把罪恶的魔掌伸向社会,使标会规模急骤扩张到数千人。渐渐地由标会发展到高息揽存。刘汉斌在外面收存款,付利息1分到1分半,转手存到张五婆这里,利息就变成2分到3分,当然有暴利可图。张五婆收到的会钱和存款,只用来购买了一些黄金首饰,为自家置了些房屋田产,并没有用于实业投资,死钱没有变成活钱。她只能靠不断揽存以支付利息,无异于割肉补疮。
到1946年7月,一些存款人受来会人和下线存款人的催促,纷纷向张五婆追索债款。张五婆哪来钱还?到了7月下旬,她诿称有12亿元和一些金银首饰都放在王翼飞手里,一推了之。本来,张五婆与王翼飞夫妇之间的银钱往来,就只凭口对账,没有任何手续,钱到哪里去了,也说不清楚。放款人找到王家,王翼飞一口否认张五婆有钱放在他这里,反说他有2亿元放在张五婆处,他本人只负外债8000万元。于是,东窗事发,来会人和存款人一片哗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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