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错爱

作者:冯 华




  普克眼看着乔海明的脸色变得灰白起来。他努力在椅子上端正地坐着,以显示自己的清白,但是每当彭大勇接近他身边时,他脖子上的青筋都会紧绷起来。
  这沉默足足有5分钟之久。乔海明的呼吸明显变得粗重了。
  彭大勇再次走到乔海明身边时,突然迅速地伸手,一把抓住乔海明的手腕。乔海明本能地跳起来躲闪,大叫:“干什么?”
  但手腕还是被彭大勇牢牢抓住了。面对面色苍白、一脸紧张的乔海明,彭大勇却显得很轻松,也不说话,嘴里却念念有词。
  “干什么?”乔海明掩饰不住内心的恐惧,嚷道,“你们这是干什么?”
  彭大勇忽然又将乔海明的手甩开,然后走回普克身边,面对乔海明坐下。
  “脉搏一分钟128次。”他转头告诉普克,像医生在讨论病情似的,“显然有些心跳过速。”
  乔海明有些气愤地说:“你们搞什么名堂!”但他随即为自己解释,“你们说我能不紧张吗?平白无故背上个黑锅!到现在还没还我的清白!”
  普克心平气和地开口了。
  “哦,你是说陆天诚那个案子吧?”他的语气听起来很随意,“那个案子已经弄清楚了,陆天诚是自杀,不是你推下去的。”
  乔海明一惊,睁大了眼睛,情不自禁从座位上抬起屁股,好容易才克制着自己又坐了回去。深深吸了口气,他看着普克,轻松了许多,说:“总算苍天有眼,不误好人哪!”
  “乔海明!”普克忽然严肃地打断他,“你那双‘老人头’的皮鞋扔到哪儿了?”
  乔海明大吃一惊,原本松弛的神经立刻再次紧绷,并且比刚才绷得更紧。脸色也随之急遽变化,一下子由苍白转为酱红,眼里的慌乱怎么也掩饰不住。他张口结舌想说什么,舌头却像打结了似的,一个完整的字也说不出。
  彭大勇紧逼一步,厉声问道:“那双踩了陈虹鲜血的皮鞋现在在哪儿?是扔了还是藏起来了?快说!”
  乔海明无法克制声音里的颤抖,勉强说:“什么……什么‘老人头’?我……根本就没有‘老人头’的皮鞋,不信……不信你们去……”
  普克冷笑一声打断他:“不信我们去问你那位贤妻张蕊是不是?”
  彭大勇紧跟着再次提高音量,大声说:“说!鞋是谁扔的?你扔的还是张蕊扔的?快说!”
  乔海明本能地冒出一句:“是……”
  他急忙刹住。可是自己也意识到说漏嘴了,嘴巴干张着,像缺水的鱼似的。彭大勇扔下笔,快步绕过桌子,走到乔海明身边,一把抓住他手腕,再次施用这招攻心术。而普克则配合地紧紧盯着乔海明,目光凌厉,根本不容他逃避。
  乔海明心跳如鼓。他觉得自己的心脏似乎就要从胸腔里蹦出来,觉得自己就快在这两个刑警的逼视下窒息而死了。
  “我说!我全告诉你们!”在濒临崩溃的一刹那,乔海明投降了,嚷起来,“昨晚我是跟陈虹见面了!可我向天发誓,陈虹不是我杀的!”
  
  乔海明坐在椅子上,明明还是那个人,却又像腌过的咸鱼似的,缩小了一圈。
  “陈虹打电话约我,我想了半天,觉得这事肯定得跟她作个了断,我们约好在她家见面。”乔海明想了想,又补充说,“我9点钟准时到她家门口。本来她跟我说好的,到时候留着门不锁,省得我敲门惊动邻居。可我到的时候,不知怎么门还是锁着的。本来我想走了,想想还是没走。后来敲门,她就开了。”
  “当时有没有碰到邻居?”
  “没有。”
  “进门以后呢?”普克又问,“陈虹一个人在家?”
  “当然,她一个人在家。”
  “然后你们怎么谈的?”普克要求说,“说得越详细越好。”
  乔海明苦苦回忆当时的情景。尽管他很想忘记,但却那么难忘。他仿佛又重新经历了那段短暂却又漫长得可怕的时光。在那几分钟里,陈虹如何要求他离婚娶她,他如何拒绝了陈虹的要求,陈虹又如何地向他提出另一个可选方案,两人如何争吵……甚至连他试图帮陈虹“拉皮条”这样的话,乔海明都一五一十地说了。
  “陈虹提出要50万,我就打定主意不跟她谈了。双方差距太大,根本没有谈的余地啊。可她忽然抛出了一个杀手锏,当时我就有点儿傻了……”说到这儿,乔海明下意识地瞟了普克、彭大勇一眼,迟疑一下,接着说,“她告诉我,其实她老公是自杀。”
  “你说陈虹昨晚告诉你,陆天诚是自杀?”彭大勇忍不住问。
  “是的,”乔海明回答,“当时我听她这么一说,也吓了一跳,就站住了。她说:现在只有我能帮你洗清嫌疑。全世界只有我一个人知道所有的秘密。只要我对警察说出真相,你就不用继续背着杀人的黑锅。你觉得,这个秘密值不值50万?”
  普克沉默了一会儿。
  “所以刚才我们告诉你陆天诚是自杀的时候,其实你心里早有准备了。是不是?”他平静地问乔海明。
  乔海明惴惴不安地说:“怎么说呢?准备是有一点儿。可不听你们说出口,我也拿不准。那个女人的话谁知道有没有谱呢?”
  普克思索片刻,问:“关于陆天诚的自杀,陈虹有没有跟你说细节?”
  乔海明说:“开始她没说。我问急了她才说,本来她也不知道这事,还是陆天诚死了以后,她收到陆天诚的一封信。信上说陆天诚得了绝症治不好,临死前办了个保险,设了这么一个局想弄些钱,结果把我给牵连进去了。陈虹还说,信她已经烧了,现在警察只要她一句证词就可以结案,可她要是不说,我这辈子就安生不了。”
  彭大勇厉声说:“所以你就一不做,二不休,索性把她杀了?”
  乔海明大声喊冤:“没有啊,我真的没杀她!真的没杀!长这么大我连鸡都没杀过一只,哪敢杀人啊?”
  普克逼问道:“那个花瓶是怎么回事!这么重要的环节你都忘了?”
  乔海明恍然大悟,急忙解释:“对了,我是摔了一个花瓶!当时她威胁我,完全不顾以前的情义。我气极了,就抄起花瓶……我承认当时我有些昏头,可我根本没打到她,她一下子闪开了!”
  “然后呢?”
  “然后我就妥协了!”乔海明叫,“她吓唬我说马上报警,我顶不住了,就按她的要求给她写了张50万的欠条。”
  “撒谎!”彭大勇一拍桌子,呵斥道,“我们搜遍了陈虹家,根本就没什么欠条!”
  乔海明都快哭出来了,带着哭腔说:“我也不知道欠条上哪儿去了!我第二次回去就是不放心,想把欠条要回来,可一进门就发现陈虹倒在地上,我吓个半死,想报警,可自己这身份肯定麻烦,没办法,只好赶紧跑了……”
  乔海明回忆,他晕晕乎乎跑到街上,独自走了好久,甚至忘了该怎么回家。等他终于回到家时,已经是凌晨一点多了。妻子张蕊并没有睡觉,而是独自坐在客厅沙发上等他回来。
  乔海明心力交瘁。他看着妻子冷冷的目光,一下子就崩溃了。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到沙发前,什么话都没说,“扑通”一声就跪在张蕊面前。
  “救救我!”他绝望地哀求妻子,“不知道谁把陈虹杀了!救救我!”
  他像竹筒倒豆子似的,一口气把刚才的事都说出来了。在那一刻,乔海明觉得,这世上只有妻子能救他。
  张蕊一动不动地坐着。乔海明在她面前一动不动地跪着。乔海明觉得自己的膝盖已经快僵硬时,张蕊的目光忽然落在他进门时忘记脱掉的那双“老人头”皮鞋上。张蕊一言不发,疯了似的将乔海明推翻在地,把那双鞋从他脚上扒下来,找了好几个塑料袋,一层一层裹上。
  然后,她气喘吁吁地扔下乔海明,抱着那个看不出形状的包裹跑出了家门。
  乔海明从地上爬起来,哪儿也不敢去,像堆烂泥似的靠在沙发上。半小时后他听见门响,心才从嗓子眼回到原位。张蕊两手空空地回来了,不仅两手空空,她的眼神也空空的,像是把灵魂给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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