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4期

错爱

作者:冯 华




  普克用平静的提问打断了陈虹的哭泣:“陈虹,请你如实告诉我们你所了解的真实情况,好吗?”
  陈虹抽噎着,泪眼蒙眬地看着普克,思路清晰地反问道:“你们还没告诉我,我丈夫到底是怎么死的。我能知道什么?”
  普克沉吟了一下,坦白回答:“今天一早,有人在清江旧大桥桥下的水泥地面上发现了他。他的头骨全碎了。”
  陈虹像是被狠狠刺了一针似的,身体一挺,一下子坐直了,脸上呈现出痛苦不堪的表情,双手又捂住了脸,哀哀地哭起来:“天哪,天哪……怎么会这样……天诚,你为什么这么想不开……”
  普克看看彭大勇,彭大勇皱着眉头,想阻止陈虹的哭泣。普克微微摇摇头,示意彭大勇耐心等待。他们沉默着,听着陈虹哀切地、伤心欲绝地哭了很久。
  一直等陈虹的哭声变成轻微的啜泣,捂着脸的双手也松开时,普克才开了口,温和地问她:“这么说,你对丈夫的死,确实不是毫无思想准备?”
  陈虹没有马上回答,起身走到饭桌前,抽出一节纸巾,慢慢地擦干脸上的眼泪,又慢慢走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下,凄凉地回答:“我真的没想到……要是知道他会这么冲动,我无论如何也不会跟他吵架啊……”
  “你的意思是……”普克揣摩着陈虹话里的含意,试探着问,“你丈夫是自杀?”
  陈虹眼圈一红,两颗泪珠又从眼睛里滚落。但她急忙用手里的纸巾擦干了眼泪,竭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迟疑地说:“我……我并没那么说。”
  彭大勇想开口,被普克用手势阻止。普克等着陈虹自己的解释。
  果然,陈虹哽咽着,主动辩解:“我就是想不出,他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就死了……难道就因为昨天晚上我们……我们吵了一架?可夫妻俩过日子,哪有不吵架的呢?我真的想不清楚是怎么回事,我现在……现在头脑乱极了……”
  普克注视着陈虹,问:“昨晚你们吵架了?”
  “嗯。”陈虹低下头,轻声回答,两只手的手指不停地绞来绞去,显得很不安。
  “为什么?”普克问。
  陈虹犹豫了一下,抬眼看了看普克,又低下头:“其实,也没什么事情……只不过是夫妻之间的寻常口角罢了。我……我都记不清是为什么吵的了。”
  彭大勇忍不住问:“细节记不清,大概总有数吧?”
  陈虹的身体颤抖了一下,声音更不自信了:“真的……记不清了。可能……就是为一些家务事吧,我……我们平时也会吵架的,谁知道他会……”成串的泪珠又从脸上滑落。
  “会什么?”普克追问着,丝毫没有怜香惜玉的意思。
  陈虹被普克的追问弄得有些慌乱,抬起头茫然地看着普克:“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普克耐心地解释:“你说‘谁知道他会……’,他会什么?”
  陈虹迟疑地说:“谁知道他会跳桥自杀……”
  “可是,”普克目不转睛地看着陈虹,平静地说,“我们并没有告诉你他是怎么死的。你为什么会认为他是跳桥自杀?”
  陈虹一愣,看看普克,又看看彭大勇,眼神明显有些慌乱。顿了几秒钟,她紧张地说:“可你刚才说,他的头骨全碎了,又在大桥下面,我想肯定是……”
  “如果是他杀,也可能会造成这种局面。”普克始终看着陈虹,继续说,“比如有人杀了他,又抛尸桥下;或者有人就在桥下用凶器砸碎他的头骨……”
  陈虹被普克的目光压得似乎要窒息了。室内一阵沉默。她忽然间就哭了出来:“怎么可能?怎么可能?天诚那么老实,一个仇人也没有,谁会杀他呢……我想……肯定是因为我们吵架的事……”她忽然有些激动,挺直身子,急切地说,“都怪我,我不该跟他吵架,不该用那些话伤他……他跑出门的时候,气得不得了,出门前还嚷着说,日子过成这样,还不如去跳清江大桥……”她像是突然被唤回了记忆,愈发激动了,话说得有些结巴,“他、他是想用这种办法来伤害我……他知道这样会让我难过……可是、可是他怎么真的这么忍心?扔下我们母子……”
  陈虹再也克制不住情绪,号啕大哭起来。整个中午的时间,就在陈虹断断续续的哭声和含糊不清的回答中流走了。
  普克一直默默地注视着那个被悲伤浸透了的女人,从她哀婉美丽的脸上,隐隐看到了比悲伤更难以捉摸的、更含蓄的内容。普克突然问了一句:“你儿子当时也在家吧?”
  陈虹有点儿警惕地看着普克。“在。”她简短地回答。
  “他看见你们吵架了?”
  陈虹马上回答:“没有,他已经睡着了。9点……不、不到9点钟他就睡了,因为早上要上幼儿园。”
  普克点点头,稍停了一会儿,又问了陈虹一些常规的问题。比如此前是否发现丈夫陆天诚有异常表现,陆天诚在外是否有什么仇人等等,陈虹都态度明确地否认了。
  
  陆天诚的尸检结果很快就出来了。报告上的结论是,陆天诚是因后脑颅骨粉碎性骨折导致死亡。
  除此之外,年轻法医还充满自信地对普克作出了他的判断:“没有任何人为致伤,不是跳桥自杀,就是失足摔死。”他语气轻松地说,“那片桥栏杆不是坏了吗?失足的可能性更大。”
  彭大勇感慨地说:“要真是意外失足,对那个陈虹倒是好事,还能找大桥管理局要点儿赔偿。”
  普克看一眼彭大勇,沉默片刻,说:“走吧。”
  “去哪儿?”
  “去找陆天诚的妹妹陆天晴。”普克说。
  当陆天诚的亲妹妹陆天晴出现在他们眼前时,普克再一次感到了惊讶。
  陆天晴容貌清秀,身材高挑。她的语言犀利简洁,动作干脆有力,思维活跃却不失冷静,所有这些都说明,她与陆天诚虽是亲兄妹,性格却截然不同。
  “不管别人怎么想,”普克和彭大勇刚找到陆天晴,谈了没两分钟,她就用坚定的语气说,“我可以百分之百肯定,我哥绝不会自杀!”
  “为什么?”面对陆天晴这个没有任何理由的断言,普克的问题便很简单。
  陆天晴的回答更简单:“就因为他是陆天诚!”
  对于这话,她没有解释,眼神平静地看着普克,仿佛这是很自然的事情,不容普克费神置疑。
  彭大勇还是第一次遇见这样的调查对象和这么特别的回答。他故意问:“陆天诚有什么特别之处吗?”
  陆天晴并没有被彭大勇的态度激怒。她只是瞥了一眼彭大勇,之后目光便又停留在普克脸上。“陆天诚唯一的特别,在于他绝不可能逾越常规,做出让人意外的选择。”她问普克,“你明白么?”
  应当说,陆天晴这一句对哥哥性格的概括性描述,在普克心中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对案件当事人的性格分析,往往会在案件的调查侦破中起到至关重要的作用。
  普克立刻意识到,眼前这位陆天晴,不仅言语犀利,而且脑子里藏着丰富的思想。他看着陆天晴,她的悲伤和犀利都很自然。他说:“你的意思我明白。但我们还要有更多的机会,了解你哥哥的性格。”
  陆天晴没有马上说话,熟练地点燃一支烟,深深地吸了两口,白色的烟雾笼罩了她的脸。烟雾慢慢散开时,她的眼神比刚才显得软弱。
  “这事,”她有些艰难地说,“我父母还不知道。他们身体不好。”
  普克温和地说:“我理解。你想想办法吧。方便跟他们谈话的时候,请通知我们。你有什么有用的信息,也请及时与我们联系。”
  “好!”陆天晴简短地回答。
  彭大勇忍不住问:“你说你哥不可能自杀,那你认为他的死会和什么有关?”
  陆天晴又深深抽了一口烟,看了彭大勇一眼,略带讥讽地说:“这件事,应该由你们警察调查吧。”
  陆天晴的表现不算激动,却有些烦躁和抵触。她不客气地说:“在我想出好办法之前,希望你们对我父母保密,免得出意外。”
  普克答应了。不过他没想到,报上还是很快就刊出了陆天诚的死讯,虽说是匿名,但受害者的姓氏、身份和单位都公布了个八九不离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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