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赤裸之城
作者:赵小赵
我听得心里直叹气,我在工作上帮助了韩琼不假,但也把她帮到了床上,我突然觉得自己很有些对不起这个老实巴交又热情好客的男人,从那一刻开始,我下决心再也不跟韩琼发生亲密接触了。既然她男朋友把我当哥们,我又怎么好意思去脱他女朋友的裤子?我程浩然交朋友最讲究的就是义气。
我恭喜韩琼怀孕的话刚说完,她就说,程主任,这孩子是你的。我听了,惊得差点从座位上蹦起来。我问她,为啥子恁个肯定?她说她男朋友到现在还没跟她真正那个过。我说那天你不是安全期吗?她说安全期也不是百分之百的安全。我说那你打算啷个办?“生下来!”韩琼斩钉截铁地回答。
我以为我没听清楚,我要她再说一遍。她又说了三个字:“生下来!”她说她以前做过三次流产手术,医生说她如果再流产的话就永远不能生育了,她不想失去做母亲的权利。我的头一下子就大了,张口结舌地跌坐在那里不知说啥子好。
我在猜测韩琼告诉我这个事实的意图,难道她想以此胁迫我跟她结婚?韩琼可能猜出了我在想啥子,她一脸幽怨地说:“程主任,你放心,我不会缠着你的,我晓得你有自己的难处,不想阻碍你的前程,我只是告诉你这个事实而已,我打算尽快和我男朋友结婚。”我被她说中了心事,脸上有些发烧。我问她,那他不会对你的怀孕起疑心吗?
韩琼脸色绯红,轻声说:“他很老实,对这个根本不懂,他只在我外面轻微接触了一下,一开始还没找到正确位置。我现在才怀孕一个多月,我可以今天晚上就跟他那个,到时我就说是他的。”接着,她又说,“程主任,你记得这个孩子是你的就行了,以后多看看他。”说完,她伏在我肩头抽泣起来。我搂着韩琼,一阵黯然神伤,心想自己又欠下一笔孽债。
停职反省的这一个月里,聂智群经常打电话叫我一起去喝茶喝酒,他说自己正好趁此机会好好放松一下,心态和言辞都非常淡泊,让我十分佩服。人在落难的时候还能澹定,这才是真正的高人。
不过有一次,聂智群邀我和孟辉去喝酒,酒喝了一半,聂智群对我说,他有点不明白那个叫石鼎涛的作者用意何在,如果只是为了骗取稿费,似乎不太可能。因为明摆着那篇失实文章出来,必然会遭到读者和当事人的投诉,杂志社肯定会取消作者的稿费,稍微有点头脑的作者都知道,到时一分钱都拿不到,还可能惹上麻烦。而且一般作者造假,总是会虚构人名和地点,以尽量减少被读者发现破绽的机率,但像石鼎涛那样把主人公的真实姓名和真实单位都写得明明白白的则非常罕见。
孟辉说有一种可能,那就是你跟别人结了仇,别人故意搞这么个东西来陷害你。聂智群说,我平常好象没跟任何人有过节,实在是想不通。顿了顿,他又说,也许别人怀着某种不可告人的目的吧,只是我现在还不晓得。说完,他看了看坐在对面的我,目光中似有些许深意。我脸上一热,说:“我看不像是作者故意陷害你,而是有人故意给林媚的身上抹黑,这个人可能是林媚生前的仇人,还有一种可能就是,那个作者跟杀害林媚的凶手是一伙的,故意捏造这些事实来干扰警方的破案。”聂智群微微一笑,说也许吧。
那天我们在观音桥的“赤裸之城”酒吧一直喝到午夜,这是一个交友性质的酒吧,每张桌子上有个号码,还有纸笔,看到哪张桌子前坐的美女比较顺眼,身边又没有男士,就可以用纸笔写下几句话以及对方的号码,让服务生送过去。运气好的话就可以邀请到美女过来陪你喝酒或者聊天,孟辉说他曾经在这里把不少美女成功地勾引上了床。他说,取这个酒吧名字的人一定是位诗人,因为重庆就是一座赤裸的城市,无数男男女女在这里毫不知耻地一丝不挂,袒露着自己丑陋的身体,放纵着汹涌的原始欲望,就像某些雄性动物为了追逐和母兽的交媾,为了追逐片刻的高潮和满足,不惜和竞争对手拼杀得头破血流……
曹博士伸出手来,我狠狠地握了一下,他皱了皱眉,但又不好意思叫出声来。
经过编辑部的无记名投票选举和上级领导的反复考察,在戴副总编宣布卸任的那一天,我被任命为《年轻一代》杂志社的主编。当主编的感觉真他妈的好,我感到腰杆也挺直了许多。聂智群来上班了,一进办公室他就毕恭毕敬地叫我程主编,从他口里叫出来,我听着却有些怪怪的,我说我们哥们之间就不需要恁么客套了,你还是叫我浩然吧。聂智群说那啷个行,你现在是领导了,我再叫你浩然,别人会以为我是在借私交故意和你套近乎,这不利于你工作的开展嘛。
美琪忽地有了雅兴,吵着要去市劳动人民文化宫参加一个乐器培训班。她说,听她老爸说我们家有把小提琴,缠着要我借给她用。我说你五音不全,简谱都不认识,学个啥子学。她一听就不高兴了,说哪个天生就会乐器,不会可以学嘛。她还声称自己正在写一个长篇爱情小说,里面的女主人公就是一位小提琴手,所以她要亲自实践一下,体验那种玩乐器的神圣感觉,写出来才让读者觉得真实可信。
她在我耳边唠叨了无数次,要跟我回磁器口找老头子要那把小提琴。我说姑奶奶,我给你买一把新的不行吗?老头子说了,不到结婚的时候不把琴给我。美琪说新的不要,她就要老头子家的那把,她还眼泪巴巴地说,如果我爸妈连一把琴都舍不得给她,那说明我家根本就不喜欢她,那还不如早点分手算了。
被美琪纠缠不过,我就趁这次回家把美琪要小提琴去参加乐器培训班的事跟老头子说了,老头子冷着脸没做声。美琪一看这情景,就开始坐在沙发上抹眼泪,鼻子抽抽答答的,声音弄得很大,我左右为难,有些尴尬。啜泣了一会,美琪突然站起身,噘着嘴巴赌气就往门外走,我拉都拉不住。
老头子见了,长叹一声,摇摇头,从墙上取下那把小提琴,塞到我手上说:“你娃拿去哄你那大小姐吧,你记得这是你爷爷传下来的琴,你千万不能糟蹋了它,要对得起老祖宗。”我拿着小提琴赶紧追美琪去了,此时她正在发动那辆宝来,可好一会都没发动起来。出门的那一刻,我听见老太太在后面嘟囔了一句:“一个大男人还怕小媳妇,真是官越大越没出息!”听得我十分惭愧。
我搞不懂为啥子这把年代久远式样古旧的小提琴对美琪有这么大的魅力,她接过我递给她的小提琴后立刻破涕为笑,我想她也许真的是在考验我爸妈对她的接受程度吧!女孩子的心思,谁知道呢?我叹着气说姑奶奶,我对不对得起列祖列宗就全靠你了。美琪在我脸上啃了一口,说浩然你就放心吧,我保证像爱护自己的贞节一样爱护这把小提琴。我心想,还是算了吧,你那贞节在认识我不到两天就奉献出来了,要是以这种态度对待小提琴,只怕还给我家老头子的时候连块木板都没有了。在心里酝酿了几分钟,这句恶毒的话我终于没有说出来,我想说出来肯定要挨她嘴巴子,至少她会让我禁欲一个星期。
自从美琪开始学琴后,她来我住的地方就很少了,每周最多一两次,她总是说自己很忙,白天要上班,一三五七的晚上要给一家出版社赶一个长篇小说,二四六的晚上要学琴。偶尔美琪到我这里来,我都能闻见她身上的淡淡的烟草味道,抽烟的男人对这个味道特别敏感,我甚至知道这种烟草不是“熊猫”,不是“娇子”,也不是中华,而是某种进口的烟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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