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赤裸之城

作者:赵小赵




  我发现张渝东拿着那只花瓶的手有些微微发抖,眼睛里闪烁出几丝异彩,我马上晓得遇到了好东西。我把他拽到包厢外面,悄声问他这花瓶值不值钱?他有些激动地说,这只花瓶应该叫“折枝番莲纹壶形贯耳六方瓶”,是官窑的精品,如果他眼力没错,它不是赝品的话,最少也值个三百万人民币。张渝东说,去年香港苏富比拍卖行拍卖过一件类似的青花瓷瓶,也是乾隆年间的产品,个头比这个还小点,就拍出了三百万的天价。
  我瞪大了眼睛,说不会吧?这花瓶那家伙只花了两千多块钱就从民工手里买下来了。张渝东说,因为这种花瓶很罕见,存世极少,他陶瓷方面的鉴赏知识又有限,所以不敢肯定它就是真品,但是真品的可能性还是非常大的。他还说,不能以初始价钱来作为鉴定一件古董的基础,有时很低的价钱也可以买得到价值连城的珍品,用文物界的行话来讲叫“捡漏”。他说,有一次重庆的一个瓷器收藏爱好者在大渡口的一个小店吃担担面时,发现有只碗很特别,就找老板买了下来,才花了二十块钱,那还是老板看见他要买碗才喊出的“高价”,后来这个瓷器收藏爱好者将这只粉彩花卉纹碗拿去找几位行家鉴定,结果发现是清代雍正年间的官窑产品,至少值八十万!张渝东说:“我们先去试试那个包工头的口风,也许他不懂行情,贱卖给你,那你就发了!”我听了,心里一阵狂喜。
  我和张渝东回到包厢,孟辉正和里面的那几个人闲谈,看见我进来,包工头问我和张渝东商量得啷个样了?我端起茶杯,喝了一口毛尖,说朱老板你出个价吧,合适的话我就买下了。包工头想了一会,伸出一个指头,我问,一万?他摇摇头。我的心提了起来,又问,十万?他还是摇头。我一口毛尖喷到桌子上,差点跳起来,我叫道:“难道你想要一百万?”他说是的,我也找专家看过,他至少值这个价。我哼了一声,说朱老板你是在开国际玩笑吧?这只花瓶到现在也就两百多年的历史,啷个值恁多钱,我看也就值个七八千块。
  “七八千块?”
  包工头脸上的肉笑得一颤一颤,说,“程先生,你是把我在当瓜娃子耍吧?要是真的只值几千块钱,我不如抱回家给我儿子养花玩。我姓朱的又不是穷得没饭吃,连个几千块钱的花瓶也要拿出来卖!”我摆摆手,说谁晓得你这只花瓶是真品还是赝品,要是买了个赝品回去,我岂不亏大了?
  包工头马上将那只花瓶放进盒子里,带着保镖就要走,说既然你恁个不信任我,那我们的生意没法谈了。张渝东在旁边捅捅我的胳膊,示意我不要搞僵了,我心想如果这只花瓶确实是真品,那可是桩挣大钱的买卖,还是先别把路都堵死了,看看情况再说。我的口气软了下来,说:“这样吧,朱老板,花瓶你先保管着,过些天我再来找你谈,价格我回去再考虑考虑。”包工头这才笑眯眯地说:“那好,我等着程先生的消息。”说完,带着两个保镖扬长而去。
  
  就在我四处筹钱时,丁明远悄然出走了,同时失踪的还有他的宝贝女儿丁美琪。
  
  眼睁睁地看着这件宝物被人抱走,我好象被人抢走了啥子东西似的,心里有些怅然若失。张渝东对我说,过两个星期,有个考察三峡库区文物的代表团要来重庆,都是国内顶尖级的文物专家,他伯父认识其中的两三个,到时可以请他们来帮忙鉴定一下。孟辉也说这个主意好,到时就不怕上当受骗了。
  张渝东说,我估计这只花瓶即使不拿到拍卖会上去拍卖,至少也能卖个两百万。程主编,你转转手就可以大挣一笔,真是太划算了。孟辉笑着说,程哥,如果不是我先介绍你来买这只花瓶,恁么划算的一笔买卖,我也一定要想方设法把它做成,可是有言在先,我不能见利忘义,所以花瓶还是你买吧。不过你挣了钱可要分兄弟我一点佣金哦。我打着哈哈说,那是一定一定,见者有份嘛。
  我现在最担心的倒不是筹钱的问题,而是担心那个包工头在我再去找他之前,把花瓶给卖了。煮熟的鸭子要是飞走了,那我可就后悔死了。这天晚上,美琪没有过来,我乐得清净自在,心想自己怎么也不能把这个即将发大财的消息告诉她,这小蹄子靠不住,心计太多,说不定哪天跟我分手就贪得无厌找我分这笔横财。
  让我万万没有想到的是,就在我四处筹钱准备买那只花瓶的时候,年轻一代期刊集团发生了一起重大事件:丁明远在办公室留下一封仅仅数百字的辞职信后,悄然出走了。同时从重庆失踪的还有他的宝贝女儿丁美琪。
  丁明远在给董事会的辞职信中说,自己因为这些年忙于集团的工作,身体不太好,患上了多种慢性疾病,他对工作已经越来越感到力不从心了,所以和女儿移民去了澳大利亚,希望过一种比较闲散的生活。因为不想惊动大家为他送行,免得彼此伤感,就选择了不辞而别,请大家多多谅解。在信的末尾,他还对年轻一代期刊集团的光明前途大大祝福了一番。
  丁副总编的悄然出走在年轻一代期刊集团不啻引发了一场十级大地震,大家纷纷猜测他是不是有啥子经济问题——挪用公款或贪污受贿,也有人猜测是不是集团的经营出现了严重亏损,丁副总编为了避免承担责任就一走了之。集团上下人心浮动,各种小道消息不断,严重影响了正常工作。上级主管单位不仅迅速给年轻一代期刊集团委派了一位姓张的副总,还派出一个审计组进驻集团,审查了所有财务帐目,但没有发现任何跟丁明远有关的经济问题。为了安抚人心,陆总编特意召开了一个集团大会来统一思想:“丁副总编的突然辞职纯粹是个人行为,和年轻一代期刊毫无关系,大家不要乱猜想,好好工作。”尽管大家表面上不再议论,但心底里仍然疑惑不已,认为事情没那么简单,然而丁明远的出走到底是因为啥子,又没有人能说出个信服的理由来。
  美琪也给我留下了一封言简意赅的信,信是从我在歇台子的那套房子的门缝里塞进来的,我下班回家后才看到。美琪感谢我陪她度过一段幸福而难忘的时光,但又在信中声称自从跟我有了同居关系后,她越来越发现我俩性格不合,有点貌合神离,她本来是想和我一起移民去澳大利亚读书的,但后来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选择了和我分手。她还说我得到了我想要的一切,一点都不吃亏,她只是带走了那把小提琴做留念,在想我的时候她会拉上几段小提琴曲,希望我不要太介意她拿走了我家的祖传之物。
  按理说,丁氏父女俩的移民我应该高兴才对,我再没有必要因为美琪这枚安放在我身边的举足轻重的棋子而看他脸色行事,也没有必要因为打算跟美琪分手而担心他跟我翻脸,但是我隐隐有种不安,可又不知道这种不安到底来自何方。我不太相信丁氏父女俩的移民只是突然的心血来潮,也不相信美琪曾经想过要我和一起出国深造。从我对老谋深算的丁副总编和颇有心计的美琪的了解程度来看,他们的移民应该早有预谋。可是既然他们早有预谋,那他们为啥子还处心积虑地要把我扶上主编的宝座,而且还强迫我跟美琪相好?
  我对丁氏父女俩的种种疑惑一直找不到答案,最后只好安慰自己,也许真像美琪说的那样,她一开始很爱我,所以想方设法让她老爸帮助我,后来她发现我们两人性格不合,因此不辞而别。至于那把小提琴倒确实是件让我憋屈和生气的事,尽管它也值不了几个钱,但老头子再三叮嘱过我,千万不能遗失了这件祖传之物,没想到还是被美琪这小蹄子用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给卷走了,真他妈的烦躁,看来女人的甜言蜜语和山盟海誓真的不可相信!
  除了隐隐的一丝不安和那把小提琴被卷走带来的些许烦躁,美琪的离去并没有给我留下太多的伤感,就好象她从没有来到过我的身边,就好像一片枯黄的树叶被秋风吹走那样再自然再正常不过了,我甚至还有些如释重负,我又成了快乐的单身汉,现在终于有正当的理由去找别的女人寻欢作乐了,不必再像以前那样为了怕美琪发觉,不敢带别的女孩回歇台子的家,偶尔壮着胆子带回一个,在热烈缠绵的时候还要时刻提心吊胆地防备美琪搞突然袭击,搞得自己常常是草草应战,一点情趣都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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