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赤裸之城
作者:赵小赵
去年秋天,《年轻一代》编辑部去九寨沟集体旅游,丁主编把女儿带上了。这丫头似乎对我一见钟情,每次在一起活动时就频频朝我放电,电得我神魂颠倒半身酥麻。离开九寨沟的前一天深夜,我和她在树正瀑布旁边的一块大岩石后面搞到了一起。本来我也只是逢场作戏,没想到她却对我动了真情,口口声声说非我不嫁。从九寨沟回来后,丁美琪常常主动找我约会,碍着丁主编的面子,我不好拒绝,再者我毕竟和她勾搭过,她要是在老头子面前告我占她便宜,或者添油加醋说我强暴了她,那我在杂志社的美好前途就断送了。
接受完丁主编的教诲,我迫不及待地离开了那个阎王殿。正要把门关上时,他不动声色地抛过来一句话:“过几个月戴副总就要退休了,我顶替他的位置,而主编就在你和聂智群之间任选一个,你好自为之吧。”
周日上午,陪美琪去重庆医科大学附二医院做无痛人流。妇产科外面的走廊上,黑压压地坐了一大排小丫头,看上去不少人是中学生,有一个丫头手里还拿着一本初三英语课本。有一些好像是结伴来的,聚在一起鸭子似的叽叽喳喳,脸上笑容明媚,显得满不在乎。这让我想起现今一首讽刺女孩子开放的城市民谣:“十岁守身,十三岁失身,十六岁卖身,二十岁烂身(得性病),二十五岁补身(修补处女膜准备嫁人)……”
尽管是无痛人流,美琪还是有些害怕,抱着我的腰,身子一直在发抖。轮到她时,我和那个满脸横肉的妇产科大夫一人拽着一条胳膊才把她架进手术室。美琪怀孕是我万万没有料到的,我记得每次跟她上床时都戴了套子的。靠,一定是安全套的质量出了问题。我跟思娅这么多回,就从来没出过问题,思娅最害怕进医院,说那里有种死亡的气息。
思娅说过,如果在结婚前不幸怀孕了,她一定毫不犹豫地生下来,她说如果亲手扼杀了一个生命,来生必定会变成一头任人宰割的猪。
美琪终于出来了,头发凌乱,脸色发白,走路一晃一晃的,像只鸭子。我扶着她上了“宝来”,这是她老爸的座驾。
美琪的家在渝中一个高档小区,是一幢两层的复式楼,据美琪说买房带装修总共花了八十多万,听得我直咋舌,心想当一个主编能弄这么多钱,真是划算。
进了家门,丁主编赶紧迎上来把女儿扶到沙发上坐下。美琪的母亲早些年因病去世了,平时打理家务活的是一个老保姆。丁主编让老保姆端来一盅早就炖好的乌鸡红枣汤,自己则到洗手间拧了一条热毛巾给美琪洗脸,我被晾在一旁,无人理睬,觉得有点尴尬。看到美琪的脸上恢复了一丝血色后,丁主编才把我叫到二楼的书房说起了话,他问我那事解决得啷个样了?我说正在进行中。他说你娃快点办,看着我女儿被你糟蹋成这个样子,我的心就像被刀扎了一样疼,你要是跟我耍花招,我不仅炒你鱿鱼,还要找人废了你。
丁主编目光如电,照得我浑身发麻,低声下气地答了会话后,我找了个理由匆匆出来。
丁主编说从这个月起,没有特殊情况,每个编辑都必须出差,不许再躲在办公室里偷懒靠打打电话约稿。回到家里,跟思娅说了出差的事,她没表态,她已经习惯了我每个月总有那么几天在外面东奔西跑的日子,就跟女人的例假一样有规律。她帮我收拾行李,上网查询杭州苏州那边的天气情况,叮嘱我带好身份证和记者证,把钱放好,晚上在车上睡觉要当心小偷,出门在外不要跟人发生争执,安全第一……
我说好了好了,我又不是三岁小孩。思娅白了我一眼。东西收拾完后,思娅贴了上来,每次我出差前她都这样,说是要消耗掉我的“弹药”,免得在外面“打游击”。这个时候必然是一场持久战,每次血拼后我都是精疲力竭,连续数日厌战。
你要敢糊弄我妹,我就把这里面的春宫图给你寄到单位去。
杂志社的美女编辑韩琼与我同行。上车的时候是晚上八点多,我睡下铺,韩琼睡中铺,车子一摇晃,我就困了,韩琼说啥子我一句都没听清楚。醒来后已经到了义乌站,韩琼早已起床,眼睛有些发直地凝视着窗外掠过的风景。
看见我起来了,她指了指小桌子上放着的牛奶和蛋糕,说她吃过了,这是给我买的。我有些感动,心想这丫头平时看上去憨憨的,没想到还蛮细心体贴。火车开动了,韩琼问我:“程主任,你告诉我组稿有啥子诀窍?”
我努力地咽下一块蛋糕,说,要想方设法跟作者套近乎,男的要夸他长得帅有风度,女的要赞她漂亮有气质,男的老你就说成熟,女的老你就说有风韵;是家门的你就说咱们五百年前是一家,不是家门的你就说我妈跟你同姓,五百年前我们是表亲,自家人不跟自家人写稿,啷个说得过去嘛;哪怕是一个无名作者,你也要装作很惊喜地说,啊,我在重庆就听说你的大名了,简直是如雷贯耳,认识你真是三生有幸;作者敬酒一定要喝,不喝就是不给他面子,哪怕喝到头发昏胃吐血也要坚持;适当地给作者施以小恩小惠,男的送条烟买两瓶酒,女的送条手机吊坠一瓶香水,价钱不需要贵,人家在乎的是那份情意;每天将当地所有的报纸各买一份回来,发现有值得深挖的新闻线索就打电话给报社的责任编辑,询问写这条新闻的作者的联系方式,作者是各家媒体最宝贵的资源,编辑一般不会轻易告诉你,所以你一定要采取策略,譬如说我是那个作者高中的同学想联系他参加同学聚会,我是中央电视台的编导想将这个新闻拍个片子,我有着和那条新闻里的主人公类似的经历,想请作者来采访我……
韩琼听得一脸苦瓜相,她说,程主任,我说句话您别介意。我说你尽管说,我肚子里能开航空母舰。韩琼说:“我觉得我们这样出去组稿一点尊严都没有,跟狗有啥子区别?”我听了咯噔一下,心里直叹气,蠢丫头,刚来杂志社时我又何尝不是这样想,但我们的饭碗掌握在人家手上,不摇尾乞怜能吃得饱吗?再说只要不是自己当老大,这个世界上有几个人不是像狗一样看主人的脸色讨生活?为了增添韩琼的信心,我一本正经地说:“你不要把我刚才跟你说的那些方法上升到人类尊严的高度,那是与人相处的艺术,是工作方法上的策略!先放低姿态才能在战略上出其不意,才能赢得主动权嘛。”
韩琼苦笑了一声,说:“也许吧。”
十一点半的时候我在杭州站下了车,韩琼把头探出半开的车窗,频频向我挥手,说:“程主任,你把手机24小时开着啊,我有啥子事随时向你请教哦。”我说一定一定。
在杭州呆了一天,又转到苏州呆了三天,琢磨稿子组得差不多了,我有些无聊,就决定到南京去转转。南京离苏州只有两个多小时的路程,我黄昏出发,一觉醒来就已经能够看到南京城的灯火了。这时韩琼给我发来短信,她说自己到了南京,现在正被一个叫李晟的作者缠住了,死皮赖脸地在她住的宾馆不走,还说些色迷迷的话。
李晟是公检法系统的,采写了不少大案要案,在写手圈里是著名的好色,只跟女编辑打交道,而且极没口德,自比韦小宝,常常在酒桌上卖弄搞掂过哪个哪个报刊前来组稿的美女编辑。据说,有一部分女编辑见到他会双腿发抖,有一部分女编辑为了拿到他的稿子失过身。
韩琼问我啷个办?一提李晟我就心头冒火,我想了想,决定整整龟儿子。我问韩琼带了采访机没,她回信说带了。我说你悄悄拿着采访机到卫生间去,把它调到开机状态,藏在口袋里,他说得越下流越好。韩琼回信说:“程主任,这样不妥吧?”我说你莫死蠢死蠢的,你还想不想组到稿子了?想不想被杂志社淘汰?不想的话就按照我说的做……你适当地给他某些暧昧的暗示,我保证帮你摆平这龟儿子又让你守身如玉,但关键一点是你要把握好度,不能过于刺激,要善于灵活地拖延时间,等我来帮你解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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