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赤裸之城
作者:赵小赵
阁楼其实是一间很小的画室,四面墙壁都挂满了戴晓鸥的油画。我看了一下油画的内容,大部分是画的一个年轻美丽的女人,神态各异。靠窗的位置有张桌子,上面堆着一些画册和纸张,我随手翻了翻,发现有个硬壳日记本,里面写满了文字,我想这本日记也许对解开戴晓鸥的自杀之谜有帮助,就顺手揣到了口袋里。回到二楼,我们六个人坐在一间大卧室的沙发上,准备休息一下,再没有发现啥子异常情况。大家的神经都放松起来,坐在那里七嘴八舌地聊天。
我借着手电筒的光线翻那个日记本,看了十几页,大概明白了戴晓鸥自杀的原委:
从小在单亲家庭生活,戴晓鸥的性格变得有些孤僻,画画是他宣泄内心苦闷的唯一方式。母亲去世后,戴晓鸥更是沉默寡言,学校里一个叫邢娟的数学老师出于对他美术才华的赏识和不幸身世的同情,时常关心他,还经常来家里辅导他的数学功课。邢老师刚刚大专毕业,只有21岁,活泼开朗,美丽大方,给戴晓鸥带来许多快乐和温暖。那个时候戴晓鸥正值青春期,对异性充满了神秘的向往,他渐渐地喜欢上了邢老师。但由于他性格内向,从不跟同学倾诉,他的这种对性的好奇和对邢老师的爱慕都积压在心里,慢慢成了一种病态。他疯狂地画了邢老师的许多肖像,有几幅甚至是一丝不挂的人体油画,当然,邢老师的裸体是他想象出来的。
有一次,班主任老师突然来家访,无意中看见戴晓鸥绘制的邢老师的裸体油画。班主任勃然大怒,以为戴晓鸥和邢老师之间有见不得人的暧昧关系,于是质问戴晓鸥,他却支支吾吾说不清楚,班主任就拿着画状告到校长那里。校长马上将邢老师叫来,邢老师一看那油画,当即说是自己的一个学美术的女同学画了送给她的,因为知道戴晓鸥很喜欢绘画,正在学着画人体,所以她就把这幅油画转送给了他。邢老师说自己一直把戴晓鸥当孩子,送画给他完全是出于让他学习的目的,没想那么多,现在才觉得似乎有些不妥。其实邢老师这么解释,是为了把责任揽到自己的头上,她觉得戴晓鸥命太苦了,她不想让他再受到一丁点的伤害,她想维护他少年高贵的自尊。校长对此解释半信半疑,经校方反复研究后,还是找了个莫须有的理由将邢老师解聘了。邢老师被解聘后,特意去看望了戴晓鸥一次,并送给他一些解答青少年青春期困惑的书籍,希望他早日拥有健康阳光的生活。就在戴晓鸥逐渐走出阴影时,他突然得知一个消息,应聘到广州一所小学的邢老师在晚上回出租屋的路上,被两个歹徒劫持后奸杀。噩耗传来,戴晓鸥痛苦万分,对苦难的他而言,邢老师就是天使的化身,是他整个的精神支柱,他认为是自己害了她。戴晓鸥为此整天内疚自责,终于有一天,他精神崩溃了,决定结束生命,追随自己心目中的天使而去……
大家听完我的讲述后,都唏嘘不已。诸葛洪激动地说,恐怖+青少年性心理健康+人性之美+悲剧力量,程主任,我们这一期的策划绝对会火爆!韩琼也说,这期杂志肯定要加印。我们纷纷猜测,在阁楼里看见的油画中的那个年轻女人一定就是邢老师。
我看了看手表,已经是凌晨两点多钟。按照预定的计划,接下来的时间里,我们应该在房间里守候到天亮,以证明这里根本不存在所谓的闹鬼。就在我准备关掉手电筒时,女主持突然做了个要大家安静的手势。我们侧起耳朵,仿佛听见一楼的大厅里传出一阵奇怪的声音。“是钢琴的声音,像是莫扎特的《安魂曲》。”韩琼嗫嚅着,脸色极度恐怖。空旷无人的客厅里竟然会有人弹钢琴!女主持和韩琼吓得躲到沙发后面,我感觉全身起了鸡皮疙瘩,小蔡放下了摄像机,小刘把掖在腰间的榔头掏出来,眼睛盯着卧室门口,做好了“人鬼大战”的准备。诸葛洪躲在我身后,牙齿打颤地问:“程哥,难道真的有鬼么?要不要打电话报警?”
我知道这个时候千万不能慌,一慌就会乱了阵脚,更不能轻易报警,否则会有损我们杂志的声誉,口口声声说来“捉鬼”,反而被鬼吓跑,人家不笑话才怪。我想既然一楼客厅里有异常动静,我们不能贸然下去,索性就在二楼静观事态变化。我麻着胆子走过去,把卧室的门关上,锁好。
这时,大厅里的钢琴声又突然消失了,四周陷入一片可怕的死寂。我们谁都没有说话,就这样沉默着,捕捉着黑暗中的任何声响,我能听见每个人急促的呼吸声。我打了个手势,示意摄影师继续拍,就拍这种恐怖的黑暗,他很不情愿地扛起了机器。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又一种奇怪的声音忽远忽近地飘来。女主持带着哭腔说,好像有人在叹息。我仔细一听,确实像是叹息声,而且是男声。诸葛洪小声问我:“程主任,这是不是戴晓鸥发出的声音?”他这一提示,两个女人吓得尖叫起来,我擂了他胸口一拳,骂道:“你娃少跟老子疑神疑鬼的!”但我自己其实也是紧张得不行,我甚至有点后悔异想天开来捉啥子鬼,现在好了,鬼没捉到,倒快被鬼捉住了。但叹息声很快消失了。整幢楼房大概又沉寂了四十多分钟,这四十多分钟对我们来说,就好像过了一个世纪。
看看没有动静了,躲在沙发背后的两个女人又钻出来,一个个狼狈不堪,花容失色。韩琼那支喷射辣椒水的手枪不知掉到哪里去了,女主持的右手紧紧握着把小水果刀,搞笑的是,慌乱中,她的左手腕竟然被自己的水果刀划破了好几道口子。就在大家惊魂甫定时,更可怕的事情发生了——楼梯上竟然响起了笃笃的脚步声,而且脚步声到我们所在的卧室门口就停止了,接着,门被敲响。空气顿时凝固了,我感觉心提到了嗓子眼里,我现在真的痛恨自己搞这个该死的策划。
敲门声继续响着,七个人吓得连大气都不敢出一声,随时都有精神崩溃的可能。突然,一个浑厚的男中音响起:“我们是警察,有人在房间里吗?”
原来,得知我们来这里“捉鬼”后,辖区里派出所的几个警察有点好奇。此时他们正好巡逻到鬼楼附近,于是就过来看看。
我“腾”地站起来:“这小婊子都要跟别人上床了,我还要她,那还是男人吗?”
这一期的《年轻一代》封面是个跳肚皮舞的半裸女郎,呼之欲出,很抓人眼球,“捉鬼”的文章标题也以大字打在封面上,十分抢眼。再加上在全国收视率很高的“雾都闲话”的催化作用,这期杂志上市后,读者几乎要把我们编辑部的电话打爆了,杂志也加印了五次。全国很多报刊杂志和各大网站纷纷转载这篇“捉鬼”的文章,一些省市电视台主动跟我们联系要做深入报道。可以说,在短短一段时间里,就在全国范围内形成了一股“捉鬼”热。几乎没有读者认为这是在哗众取宠,都认为文章写得很深刻,其中反映出的种种问题值得我们整个社会深思。
作为这个策划主笔的我,在新闻圈里更是名声大噪,频频被邀请到一些电视台和网站的新闻频道做嘉宾,被称为资深编辑、名记和著名策划人。陆总编和丁主编专门开了个会议表彰那天参加“捉鬼”行动的编辑,给诸葛洪、韩琼每人发了五百元奖金,我则发了一千块。
聂智群没有想到这个策划会火成这样,尽管他很清楚我的初衷是哗众取宠,是做秀,但现在舆论完全朝着积极健康的方向发展,已经将一些不可言说的东西消弭于无形,他也不得不佩服我的智商,当然还有我的运气。在表彰会上,聂智群对我表示了祝贺,我看得出来,他是诚心的。
[1] [2] [3] [4] [5] [7] [8] [9] [10] [11] [12] [13] [14] [1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