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赤裸之城

作者:赵小赵




  我想这一定是美琪老爸的主意,不好意思以领导的身份对下属说出,只好借女儿之口密授机宜。我犹豫着说,表现自己和与同事处好关系都没问题,但用那样的损招恐怕我就难做到了,我啷个能为了自己的利益去陷害二十多年的老朋友?于心不忍,于心不忍啊!
  美琪沉默了一会,然后说:“浩然,我晓得你比较讲朋友义气,你要是自己不忍下手,别人可以帮你做,你到时只需要装糊涂就可以了。”我知道美琪说的别人是指哪个,我看了她一眼,那张漂亮的脸孔上笑容清澈,眼里含情脉脉,看不出丝毫杀机。我怔了怔,不由黯然无语。
  
  这天上午开了个短会,陆总编满面春风地告诉大家一个好消息:市场反馈的信息表明,调整栏目后的杂志卖得很好,不少摊点纷纷表示要加货。丁主编在一旁补充道:“目前的读者调查结果表明,喜欢程浩然编辑的文章的读者最多,占了60%;其次是聂智群,30%;诸葛洪,10%……如果一篇文章能获得读者的强烈共鸣,那就说明它是成功的,怕就怕不痛不痒没有反响。”顿了顿,丁主编又说,“我并不是偏袒谁,读者就是我们的上帝,他们的眼睛是雪亮的,从读者反馈的情况来看,他们都很认可程主任的努力和成绩,在座的编辑都应以他为榜样,要向他学习。”
  陆总编发言道:“程主任主要是编辑那些情感倾诉稿和传奇故事,既然读者反响好,我们以后还要加大这些稿子在栏目中的比重,少一些夸夸其谈的所谓的正面报道……”会议快结束的时候,陆总编说为了让大家劳逸结合和庆祝杂志发行量猛涨,这个周末去江津中山古镇旅游。一场会开下来,几乎成了我的个人表彰会。
  会议中虽然没有批评聂智群,但大力表扬我这个副主任,作为正主任的他无形中受到了排挤和冷遇,他坐在那里显得有点落寞。聂智群作为《年轻一代》杂志的初创人员,还是为杂志社做出过很大贡献的,他采写和编辑的那些正面文章,曾经占据了《年轻一代》杂志版面的半壁江山,引起过很大反响,只是由于时过境迁,那些弘扬真善美的文章已经不流行了,现在流行的是颓废、私密和猎奇,在这一点上我们两人总是没有共识,我说他跟不上时代了,思想僵化,他却老说我媚俗和低级趣味。其实,我很佩服聂智群的敬业,尽管他生性文弱,但那只是在为人处世方面,在工作上他却兢兢业业,颇有点拼命三郎的精神。
  
  周末去江津中山古镇旅游,编辑部一共十三个人包了一辆依维柯,陆总编独自开着自己的宝马,丁主编、聂智群和我则坐在那辆宝来里,其他人坐依维柯,明显的等级区别。当天晚上我们在笋溪河边烧篝火,陆总编没参加,说要去见镇里的一个领导,也是他的老朋友,并邀请丁主编一起去。何况没有两个头头在场,大家似乎玩得格外轻松和随意一些,围着篝火唱的唱跳的跳,跟过年似的。大家一直闹到凌晨才回到旅店,两人一个房间,我和聂智群一间,因为女编辑是单数,韩琼落单了,一个人睡一间。
  我刚刷完牙,就接到韩琼发来的短信,说她听了鬼故事有点害怕,希望我过来陪她说会话。我对聂智群说,晚上睡不着,想独自到三合老街上走走,看看夜景。他说那你去吧,我先睡觉了,不要太晚回来,天有点凉,当心身体。说最后四个字的时候,聂智群冲我意味深长地笑笑,我脸有点热,心想他是不是窥破了我的真实意图?
  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敲开韩琼的房门,裹着浴袍的她把我迎了进去。我用手一摸,她浴袍里面竟然是一丝不挂,我的身下立即坚强起来。进门后整整半个小时,我们都没说一句话,只是在用燃烧的身体交流,这个晚上韩琼一改那次在秦淮河边的温柔和娇憨,变得狂野无比,她几乎用尽了能想象到的各种姿势,像条吸血蚂蝗粘在我身上,不到吃饱喝足绝不从我身上挪开,后来我实在受不了了,说你再要,我可就精枯血尽了,她这才从我身上下来,像个癔病患者,四仰八叉地躺在席梦思上盯着灰白的天花板出神。
  我问韩琼啷个了?她不做声。我调笑着捏了捏她的乳房,她突然匍匐在我怀里啜泣起来,她告诉我和男朋友分手了。沉默了一会,她突然问我:“程主任,如果你女朋友跟别的男人发生关系了,你会原谅她么?”
  我愣了一下,心里开始琢磨,是哦,如果思娅背叛了我,我会宽容么?韩琼紧追着问我:“程主任,会么?”我笑笑,说:“会,只要不让我看见。”韩琼看着我,表情有些复杂地说:“程主任,你可真现代。”
  次日,编辑部一行人去了枣子坪庄园、余家大院和朝天嘴古寨。在经过老街的一个烧腊铺时,看见屋檐上挂着几块老腊肉,我知道思娅最喜欢吃这种农家烤制的腊肉,每次闻闻,她都会食欲大增,于是买了一大块回去。
  回到家时天已经断黑,思娅正在上网聊天。我进门后她只在书房里向外招呼了一声,就继续噼里啪啦地敲键盘。我说给她带了点腊肉,她“哦”了一声。我问她吃饭没有,没吃的话今晚就切点腊肉吃,她说吃过了。我以为她给我留了饭菜,到厨房里打开冰箱一看,里面啥子都没有。我有点不高兴,走到书房说,我还没吃饭呢,你啷个没给我留点?思娅敲完一串字才抬头看着我,一脸的漠然:“是吗?我以为你在外面吃了再回来呢。”
  我说你就不晓得发个短信问一下我回不回来吃饭?思娅生生地顶撞了一句:“你不是也没给我发短信吗?”我感觉这小蹄子今天有点不对劲,正想发火,突然看到电脑屏幕右下角有个男人的头像在闪,便强压住怒火,心想:贱货,你他妈的就只管出轨吧,最好让老子在床上抓个现行,到时再一脚把你踹了!
  书房里,灯光明亮,思娅还在噼里啪啦地敲打着键盘。一声声,像是敲打在我的心坎上。
  
  我告诉了丁主编这把小提琴的来历,他奇怪地笑笑,没做声。
  
  一大清早,老头子就打电话来骂我:“龟儿子白养了恁大,连你妈今天是五十大寿都不记得了嗦?”我飞快地扳起了指头,算出今天确实是老太太五十岁的寿辰,我最近被思娅的事搞得心烦气躁,竟然把这么个伟大的日子给忘了。这天恰好是星期六,我和思娅都休息,在没有彻底撕破脸皮之前,我还得和她配合一下,她也还是我们程家的准儿媳。
  每次去看爸妈,我都会将头发梳得油亮,穿得像个海归。思娅总说我死要面子,爱臭摆显。我说你别小看这身行头,有和没有是天壤之别,穿上皮尔·卡丹,别人光看你的眼光就多了几分敬畏。
  在老家吃寿宴的时候,一帮叔伯姑嫂问我和思娅啥子时候办婚事。我笑着说今年元旦,然后挨个跟大家敬酒。我和思娅确实预定在元旦结婚,那时积蓄也差不多了,办个体面的婚礼不成问题。思娅跟我一起敬酒,嘴甜得跟抹了蜜一样,脸上笑靥如花,还不时撒着娇往我身上贴,让我一个17岁的小侄女看得耳根发烧,埋着头猛扒饭。我面上乐呵呵的,心想,这小婊子还真会装,难怪多年来把我蒙得像个哈儿。
  吃了饭,老头子兴致来了,拉起了二胡,但那水平不敢恭维。我小时候每每笑他是在锯木板,但他摇头晃脑的怡然自得。我们家跟音乐有点关联的,应该是卧室结满蛛网的墙上挂着的那把小提琴了。小提琴积着厚厚一层灰,已看不出原来的颜色,但老爸不会拉,这把小提琴是我爷爷传下来的。
  我爷爷曾经是抗战时期陈纳德领导的“飞虎队”的中国队员,和一个叫汤普森的美国上尉飞行员关系很好。有一次,汤普森在贵阳上空遭遇日军的几架飞机围攻,是我爷爷不顾自身危险,冒死冲进包围圈击落了两架敌机,救出了汤普森,他自己的飞机也因为受创迫降在稻田里,爷爷的一条腿因此骨折了。我爷爷和汤普森上尉就这样成了生死之交。汤普森出身于音乐世家,常常在战斗间隙拉小提琴缅怀故乡,他回美国后,就将这把橘红色的小提琴送给我爷爷做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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