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7年第2期
赤裸之城
作者:赵小赵
张渝东打电话告诉我,三峡库区文物考察团的专家到了,要在重庆逗留四天,三天的行程都有安排,最后一天可以随意活动,他已经请了伯父跟其中的两个陶瓷方面的专家打了招呼,帮忙去鉴定那只花瓶,他们都答应了。张渝东在电话里嗫嚅了一下,说程主编,你晓得这些人都是专家,架子大得很,不好请动的。我明白他的意思,说每位专家给两千,你伯父五千,你的那份也不少,两万元够意思吧?张渝东马上笑呵呵地说,够意思够意思,程主编你放心,鉴定的事包在我身上了,你就只管筹钱吧。
我存折上只有不到二十万的存款,找孟辉借,他说身上只有三百块,问我要不要?
我说你奶奶的也好意思说出口,三百块那也算钱吗?张渝东倒是爽快,答应借给我五万。我找聂智群借十万,他问我借恁个多钱干啥子?我说和朋友合伙做一笔木材生意,资金一下子周转不过来,他提醒说那你可得小心点,生意场上复杂得很,你别上当受骗了。我信心十足地说,你放心,你的钱我最多借十天,到时分给你一千块钱的利息。他说利息我就不要了,你把本钱还给我就行,我正准备拿这钱去还房屋贷款呢,要是还了那十万,我每个月就只需要付六百块的按揭了。
我平常很讲义气,在朋友圈子里口碑不错,听说我最多十天后就可以还钱,还有5%的高息,一些朋友纷纷慷慨解囊,算上聂智群和张渝东的那十五万,在不到两天的时间里,我总共借到了五十多万,但还差三十万啷个办?我想到了诸葛洪,这小子平常是个铁公鸡,一毛不拔,应该有不少存款,再者听说他炒股还挣了一些钱,但我想来想去还是决定不找他,因为这小子嘴风不严,说不定哪天就泄漏出去,让董事会的那些老头子知道我在倒腾文物不安心工作,这影响可就恶劣了。一个黑白两道都很混得开的朋友怂恿我找一个叫黑皮的家伙借高利贷,黑皮这王八蛋我耳闻过,据说此人小学毕业,参加过对越自卫还击战,立过功,后来复员回家乡当过武装部长,因为老婆和别的男人睡了觉,他一怒之下把那个男人打成了残废,被判了几年徒刑,出狱后就在重庆的黑道上混。因为心狠手辣,慢慢地混成了大哥级,手下有上百个弟兄,他开了几家赌场、酒吧和农家乐,还放高利贷。江湖传闻,其资产已经超过一千万。
我打黑皮的电话谈了借款的事,他说借三十万的月息是30%,也就是说一个月后我要还给他三十九万。他妈的,简直跟抢劫差不多!我才没那么宝气,我打了个哈哈说那算了,我怕还不起大哥的钱,耽误了大哥做大买卖。黑皮说你龟儿子既然还不起钱,那给老子打个啥子电话?脑壳有包嗦?骂完后他就挂了电话,抢白得我敢怒不敢言,心想你娃也就是个半文盲,靠着坑蒙拐骗发了点横财,在老子面前充啥子大人嘛?等老子有钱了想啷个收拾你就收拾你!万般无奈之际,我想到了自己歇台子的那套价值三十多万的房子,我通过熟人向银行做了抵押,贷了三十万。咬着牙签下贷款合同的时候,我心想要是那只古花瓶是赝品的话,我一定把那个姓朱的包工头的脑袋割下来给老子当夜壶。
那把小提琴是20世纪全球最杰出的制琴大师制造的,价值连城!
张渝东的伯父是文化局的一位领导,鉴定花瓶的那天,我和孟辉、张渝东一辆车,张渝东的伯父和两位文物专家一辆车,直奔我和那个包工头约好的地方——解放碑五一路的逸仙酒店,孟辉事先已经替我在那里订了一间豪华套房。一路上我心情非常畅快,在嘉陵江大桥遇到塞车,我从一个在车流中穿梭的老太太手中,花十元钱买下了一束只值五毛钱的栀子花;在一个十字路口遇到红灯时,我还向一个正站在路旁指挥交通的警察敬了个礼,他鼓着金鱼眼惊讶地看着我,像看传说中的火星人。
在酒店的房间里等了没几分钟,那个叫朱质彬的包工头就带着他的两个保镖来了,两个保镖的手里各拎着一个大箱子。当三位文物专家看到朱老板从箱子拿出来的那只“折枝番莲纹壶形贯耳六方瓶”时,眼睛里立刻流露出异彩,我的心顿时定下来,看来确是真品无疑。我事先跟这些文物专家打过招呼,发现是真品后要不动声色,装做漫不经心,免得那家伙以为奇货可居突然加价,那我的损失就大了。一个文物专家朝我点了点头,于是我开始跟朱老板讨价还价,两位文物专家也在一旁帮腔,说这只花瓶虽然是真品,但近来古瓷市场的行情不太好,而且这种花瓶存世较多,各地博物馆都有不少,民间也经常出现,所以价格不会太高。尽管我们合力游说,朱老板那龟儿子就是不肯少一个子儿,还说有好几个人都想买这只花瓶,只是看在我先看货的份上,他做生意一向讲究厚道,所以才肯卖给我。我有些急,担心这桩生意泡汤,那样我啥子都得不到,而利息还要付出去不少,所以相持了一会后,我就主动妥协了。
我从密码箱里拿出一百万,放在桌子上,对朱老板说:“成交了!”他看了桌上的那堆钞票一眼,点都不点,就吩咐站在他身后的一个保镖把钱装到箱子里面,然后又吩咐另外一个保镖,帮这位程老板将花瓶好生收起来,接着他又笑嘻嘻地对我说,程先生,您吉人吉相,我晓得这桩生意做得成,所以早就为你准备好了一个装花瓶的箱子。保镖小心翼翼地抱着那只花瓶进去了套房的里间,孟辉给我递了个眼色,示意他跟进去看看,我点点头。对孟辉办事我一向是比较放心的,这小子平常看起来油腔滑调没个正经,但其实鬼精鬼精的。
本来我也想进里间去看看的,但朱老板拦住了我,说自己还有一些古董问我要不要,可以便宜些卖给我,说完,他从自己随身的一个挎包里掏出些古钱币和一只玉镯子,那两位文物专家鉴定后,觉得收藏价值都不大,我也就打消了买下来的念头。这时,孟辉和朱老板的那个保镖都从里间出来了,我抽身进去看了看,那只“折枝番莲纹壶形贯耳六方瓶”正静静地躺在一个崭新的大皮箱子里。又寒暄了一阵,朱老板就和他的两个保镖拎着一个装满一百万钞票的大箱子走了。
在菜根香吃晚饭时,按照贡献大小,我塞给在坐的五位每人一个金额不等的红包,可能是因为大家心情都很好,那顿饭吃得热火朝天,两位文物专家说那只乾隆年间的“折枝番莲纹壶形贯耳六方瓶”保存非常完好,真是稀世珍品,连故宫博物馆也没收藏几件,如果拿到海外去拍卖,估计可以卖到五百万。听得我心里美滋滋的,脸上笑成了一团花,俗话说得好,情场失意赌场得意,我冒着要在十天后支付近十万元利息的巨大风险,终于赌赢了,一转手,就可以净赚两百二十万啊!这场赌局真他妈划算!
我独自一个人到中山路的一家酒吧喝酒,喝到醉眼惺忪的时候,一个男人走过来跟我碰杯,他微笑着问:“程先生,你还认识我吗?”我揉着眼睛看了好半天,才认出他就是曾经教过美琪的那个姓曹的海归博士。“你女朋友把你甩了?”他笑得有些幸灾乐祸。“你娃啥子意思?”
我拎着啤酒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我本来就心情烦躁,这家伙还火上浇油,我准备揍他娘的。曹博士赶紧说,程先生你别误会,我没有奚落你的意思,我有个朋友是你们年轻一代期刊集团的,他说你们的丁副总编和女儿悄悄移民到澳大利亚去了,我还以为你也跟着一起走了呢。看见你还在重庆,我就想她肯定是把你也甩了。这娘们还欠了我的钱呢!我一愣,问她啷个欠你的钱了?
曹博士告诉我,那把镌刻着卡尔·贝克和“1926”几个字样的小提琴是一件稀世珍宝,是20世纪全球最杰出的制琴大师美国人卡尔·贝克制造的,存世的现在不到十把,每一把都价值连城!丁美琪第一次拿着这把小提琴来上课时,就把他惊得差点说不出话来。曹博士还说,那把小提琴后面还有二战时期飞虎队的标志,见证了一段非凡的历史,身价更是倍增。你女朋友要我联系买主,说事成后给我1%的佣金,于是我通过我的一位在伦敦的同学,联系了一位喜欢拉小提琴的英国富豪,他来重庆旅游时和美琪达成了交易,用五百万美元的价格买走了那把小提琴,你女朋友应该付给我五十万美元,但她却背信弃义,悄悄移民到了澳大利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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