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北漂”族的男男女女

作者:汪 焰




  “胡说!”直性子的老马又吼开了:“你不是好人,天下就没有好人了。你对天明咋样?帮他谋职,脱困,接济他一家老小。你对风刺咋样?帮他买房、购车,让他坐经理之位,不干事优哉游哉,自己独自支撑,你对燕子咋样?施恩不图报,送上门的鲜花不摘,对我老马就更不用说了。粟野呀粟野,我的好兄弟,你当我是瞎子?我好歹也是干过十几年的警察,啥事都能看地三尺。你做的这些事,你不说,人家会说,看得起咱这个不成器的哥,就遂了燕子的心吧?算哥求你。”
  粟野坚硬的心被老马夫妇慢慢融化,他蹭地从沙发上站起来,脸上流露出复杂的神情:“我在哥嫂这里住了一些日子,你们见过我脱去衣裳后的真面目吗?”
  马家驹也从另一只沙发上蹭地站到粟野面前,一把抱住粟野,动情地说:“见过,你嫂都流了大半夜的泪呀!”
  粟野挣脱了老马,厉声道:“不可能!”
  季花忍住了已经满噙的泪水:“飞燕把一切都告诉我们了。”说着,她从首饰盒里取出一把钥匙,“这是飞燕房间的钥匙,她不敢直接交给你,你自己去问她。”
  卢飞燕痴情等待,独守香闺。正当暑热天气,到了晚间,脱去外衣,剩下一件香衫,解下裙带,躺在收拾得干干净净的凉席玉枕上,看了一会儿书,心中颠颠倒倒,不觉合着眼朦胧入梦。
  粟野叩门,卢飞燕没吱声。她早已醒了。最近,她读了不少书,清晰感觉到读书不能与任何消遣和称作爱好的东西相提并论,读书不可以简单地称作爱好,是一种神圣追求,在追求中与生命同声呐喊,体验自我,思索人生,个中三昧是不能言传的。
  粟野用季花交给他的钥匙打开了卢飞燕的房门,他闻到一股清香,他在门口边找到了客厅吊灯的开关,柔和的灯光立即映照出小巧精致的客厅天蓝色的墙板,天蓝色的小圆桌和几把天蓝色的椅子,一切都重新布置了,纯净明亮的天蓝色构成一幅生气勃勃的图画,犹如童话境界。
  小小的有机玻璃圆桌上摆着一只瓷瓶,几支沉水香飘着袅袅烟雾。粟野带了一束蜜色而香浓的夜合花和两瓶玫瑰酒,延庆观的几种卤味。
  等他将夜合花插在临时权作花瓶的空罐头盒里,又将几色卤味分装碟中,静坐椅上,等待卢飞燕。这时,他发现虚掩的卧室门缝透出微弱的光线,他推开房门,看见卢飞燕半躺在枕上,一本莎士比亚的《王子复仇记》落在枕边。
  而且在床边添置了一台台式电脑,电脑液晶显示屏上有一个大大的“爱”字,这个字是由粟野和卢飞燕的名字组成的。
  他蹑手蹑脚退出卧室,复归椅上。片刻,身后伸出柔滑细嫩的纤指蒙住了他的双眼:“小丫头片子,装睡!”
  卢飞燕已经套上了短裙,露出的腿部白晰而结实,两条白玉般的胳膊背在身后,处女坚挺的乳峰在女式背心的遮掩下起伏。
  粟野道:“大姑娘了,真的是一位成熟的大姑娘了!”
  卢飞燕含情脉脉:“哥,我唱支歌给你听。”她没有等粟野回答,轻声唱道:“暴雨的日子花瓣落,狂风的季节鸟乱飞,我要阳光洒满大地,不要浓雾钻进屋里。”
  “你唱得真好!”
  卢飞燕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盯住粟野:“消魂当此际,香裳暗解,罗带轻分。”
  表白如此突然而大胆,粟野避开了卢飞燕灼人的目光。
  卢飞燕到卧室取出那本落在枕边的《王子复仇记》,对粟野说:“哥,我相信你一定知道汉姆莱特,也知道奥赛罗,并且还醉心于《基督山伯爵》。”接着,卢飞燕翻开书页,吟道:“生存还是毁灭,这是一个值得考虑的问题,穷竟是默默忍受暴虐命运的毒箭,还是挺身与这人世无涯的苦难拼搏,才算得是英雄气概呢?”
  难道眼前的这个女人,就是在滇池酒楼被一群流氓欺负的女孩?六七年的短暂光阴可以具有这种无边的法力?粟野没有对任何人倾吐过遭受暴虐命运的毒箭的无涯苦难,更不会泄露自己又将毒箭变成暴虐命运的复仇武器。
  他早就对这一段汉姆雷特的独白烂熟于胸,有段时间,他会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在烛光的包围中躺在地上读许多他感兴趣的书,他喜欢黑夜。“阴影和微风把团团忧思输来,你会把这缕缕思绪切割破碎。”他是在郁天枢特殊的教育手段下长大的,除了郁天枢将他文武兼备的本领倾囊相授,栗野的天赋和童年的苦难,也使他不敢稍有懈怠。每当夜阑人静,他会面对镜子脱去衣裤,检视自己伤痕累累的身体,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过去。仇恨如同一副钢铁铸成的铠甲将他紧紧包裹,无论什么外来的东西都不可侵入。郁天枢在教授他学识和拳术之前,必先高诵:“习文立足,使武防身,车胤囊萤,竹杖化龙!”为了避免从蘅州追寻到江城来斩草除根的恶人,郁天枢将他改名粟野。十年动乱之后,郁天枢羊裘垂钓,隐居不仕,拒绝官复原职,再不做学院院长,甘为狂放傲世的隐者,也在粟野的心上抹了一道浓重的阴影。在他戴上博士帽的那年,舅舅含笑而去,在临终前给他留下了两句诗:“沧海骊珠百炼刀,丰城龙剑七重犀”。他也有过“痛饮黄龙终有愿,会教沧海变桑田”的志向,但在滔滔的历史长河中,他的一封检举信,溅不起一星半点的水花。他根据舅舅提供的信息,到栗溪山区,蘅洲市里,上下寻觅尘封的罪恶,花光了舅舅留给他的几万元和自己勤工俭学的储蓄,直到囊空如洗。除了同情、敷衍、白眼,一无所获。竹杖化龙成泡影,丰城龙剑枉生锈。他明白了“钱”与“前”不仅音同而且意同。没有钱,骊珠出海,龙剑出鞘,舅舅希冀见到的百炼刀的壮烈场面,只是诗人的梦呓。他的心在痛苦中扭曲,畸形膨胀。从此,他为钱而奔走,为钱而不择手段,迷失了自己。消除了困扰他的幽思,他感到夜就是生命的墓地。”
  粟野的生命中突然出现了卢飞燕。
  宫廷权力的纷争和王子复仇的火焰使纯美的奥菲丽娅香消玉殒,粟野遇到纯洁美丽智慧的卢飞燕,长歌相属,悲欢交加。卢飞燕不能重蹈奥菲丽娅的命运。
  “哥,我能读出你的眼神中空蒙的忧郁,但我不想探寻你谜一般的过去。过去是黑夜,未来是阳光,我们不能在黑夜里过一生。我要做你的妻子,答应我!”
  马家驹奉粟野之命,跟踪曲不凡远行。粟野不方便仍在老马处夜宿,他移居到卢飞燕的香巢。暗中决定:最后一箭,毁弓断弦!
  
  粟野将一捧山茶花、杜鹃花敬献在墓前:我怎么称呼你呢?岳父或是卢伯……路长空?
  
  小保姆秀秀摆弄了一天钱黛送给她的手机,有事没事从胸前掏出来,给爹妈打,给姐姐打,给同学打,亲戚朋友全打遍。再翻着客厅电话本打,直到听见手机里传出:“我这里是殡仪馆,你家死人了吗?”她才罢休。她羡慕死了街上小姑娘胸前挂着的那玩意,早就想攒钱买这么一个风光风光,后来听说玩手机同玩汽车一样,买得起,养不起,才忍痛割舍这个念头。不久前,主人夸她听话,奖手机一部,手机费用全包,小保姆就走上了小特工的生涯。女主人交代,紧盯老太婆,不管啥风吹草动,立即手机报告。
  钱黛还在曲不凡没有走出路宅大门前,就将曲不凡的行踪向粟野作了报告。
  这时,肌肤黝黑、脸上布满沧桑的曲不凡正坐在梅春姑的佛堂里。在佛堂落地窗外是一座小花园,窗户敞开着,射进和煦的阳光,空气中飘散着花草的芳香。
  梅春姑坐在她惯坐的椅子上,她背后巨大佛龛上供奉着金装的佛家三尊:佛祖、弥勒佛和药师佛。
  “不凡兄弟,你又要辛苦了,”梅春姑看着坐在扶手椅上的曲不凡,“你是过了古稀之年的老人了,听嫂子劝,带个可靠的人一起去。”
  “我何尝没有想过?得力的人不可靠,可靠的人不得力,这也是没有办法。龙其是最近,我听说成麻子和你们家那位走得很近,就更要提防。嫂子,你知道我手下那班人,成麻子都认识,一旦泄露了飞龙大哥自写遗嘱的真相,长空会有危险的!”
  梅春姑忧心忡忡地看了一眼曲不凡,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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