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2005年第9期

“北漂”族的男男女女

作者:汪 焰




  调解失效。
  席风刺决心走上法庭的原告席,状告成龙商厦。
  然而异军突起,打破了最初的对垒格局。
  在席风刺楼下住着一位卜卦、替人预测命运的术士,刚被南方工商部门查禁、罚款,夹着那块上书“周易指点迷途君子,八卦预测企业前途”的幡子,灰溜溜潜回家。术士打听到充气包的信息,挨家挨户的串联,80家住户有79家支持术士。术士的方案要点:成龙商厦赔偿各户观景费1000元,晃眼费1000元。术士承包这场官司,输了分文不取,赢了收5%劳务费。各位在家静候便可。果然一次交涉成功,成龙商厦同意拿出16万,并将白色充气包改成深色,外带请术士美餐一顿,一万元的红包。成龙商厦的法律顾问让术士转告各位住户,目前眺望权尚难有法律的支持,还不如买几盆花草,并建议去花卉市场买巴西木、葛兰根之类的常青观赏植物,很便宜,几百块钱就可以搞定。法院也很满意这种占99%的住户提出的调解方案,对席风刺的诉讼不予支持。
  席风刺赌气,不肯收下那2000元赔偿费,术士预测到了席风刺的脾性,没有收下他的100元劳务费。何心琴暗中收下了,她并不是冲着钱才这样做,她收下了钱,表示同79户邻居和解,以免儿子受到孤立,遭人议论。席风刺在无奈的情景下,去花卉市场买了几棵棕榈和芭蕉,偏不买什么巴西木、葛兰根。
  席风刺虽然仍对成龙商厦心存芥蒂,事已至此,不罢休又如何?偏偏成龙商厦在他心中阴魂不散。近来,青云集团透出消息,原来闹得沸沸扬扬的外地老总要与青云集团抢夺市场的消息已渐明朗,或者说得到了更正,那个老总根本不是来自外地,其实就是从原飞龙集团退出的成一早!
  席风刺见过成一早,他曾经闯进成一早的办公室,那个卡西莫多怪物,翻着眼睛听他说完充气包侵犯了眺望权的一番话,冷笑一声,就叫大楼保安把他架出了门。
  他憎恨成一早的丑陋外形,憎恨成一早的无礼,憎恨成一早的诡计多端和野心。
  他择了一个周末的休息日,专程到碧泉山庄去找钱黛,除了证实消息的准确性,还希望能同钱黛商量击败成一早的计谋。
  钱黛早已将路青云送给她的别墅变成了现金,自己搬进了路飞龙的豪宅,与路青云同居。她虽然未能同路青云办理结婚手续,经人指点,长期同居形成的事实婚姻,同样具有继承权。不过,路飞龙临终前是否留有遗嘱,而且路青云母亲健在,都是她继承这笔巨大财富的障碍。
  席风刺发现最近一段时间,钱黛很少在总部露面,虽然他不知道钱黛在忙些什么,他觉得这次谈话到钱黛的住宅去比较合适。
  他驾着借粟野的那笔款子购买的切诺基开出了市区,切诺基外观虽不豪华气派,但底盘高,适于城乡道路,价格便宜,他计划在金秋黄金周载老妈到几处名胜旅游。经过一处由草坪、森林、山坡和湖泊自然结合在一起的风景区,眼前出现了一个在大都市难得一见的小瀑布,这里幽静迷人。碧泉山庄就建在瀑布上方的峥嵘岩石之中。
  席风刺曾经来过一次,这片富人的住宅群使他内心为之一颤。
  他按响了门铃,开门的小保姆秀秀是个从黄山来的精怪小姑娘,还记得这位衣冠楚楚的席经理:“席经理吧,钱总不在家。”
  “路董呢?”
  “路先生前几天住院了,钱总也去医院了。”席风刺不知道路青云换的新肾出现了排异现象。
  “钱总说没说什么时候回来?”
  “钱总交代过,中午要回来的,我正在安排中饭。席经理请进来坐一会。”
  大厅摆设古色古香,茶几上的弓耳壶插着红黄蔷薇,高架上几盆兰花,紫茗胭脂,白如羊脂,香气袭人。
  可是,席风刺看到墙上却没有挂名人字画,而是一幅令人感到奇异的照片:画面中有三个裸体男孩冲进拍岸的海浪,在大海喷射出来的白色浪花泡沫反衬之下的黑色轮廓剪影,向人们显出一种生命中充盈着的原始的快乐和激情。
  “先生,这幅照片好吗?”
  席风刺并没有留意是谁在问他,他的注意力全被这幅杰作吸引了,他由衷地赞叹道:“如此富有张力而又自然,如此的生机盎然,简直就是奇迹!最原始的瞬间,转换成最超越的永恒!”
  “先生,你信命吗?”
  席风刺猛然省悟,转过身看见了问他的人是路青云的母亲。不久前为联络奔波路青云换肾,他见过梅春姑,彼此还记得对方。
  在席风刺眼中,梅春姑只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太太,又听说是位信佛的虔诚信徒。
  梅春姑道:“我认识你,请到阳台上去坐一会吧。”
  凌空悬挑的大平台,被紧紧嵌在岩石上,溪水从挑台下怡然而出,奏起永不消逝的泉水叮咚的美妙乐章。
  老太太很朴素,因为碧泉山庄凉爽宜人,她穿了一套宝蓝色的棉布对襟裤褂,一双家制布鞋,一点也不像一个亿万富孀。
  “席先生,你还没有回答我,你信命吗?”
  “我信。我的命苦,我认命。”
  老太太坐在平台上专为她摆设的一只藤圈椅中,默默地梳理了一下已经苍白稀疏的头发,然后摸出了挂在胸前的一尊玉佛,一边抚着玉佛一边喃喃诵道:
  “命如风中灯,不知灭时节,今日复明日,不觉死时至,冥冥随世缘,不知生何道。”
  席风刺不敢妄言,他知道佛学博大精深,自己稍知皮毛,岂敢与人谈禅论道。
  老太太道:“难得你对我儿子的作品赞美有加,你不俗。席先生,你对摄影有兴趣?”
  席风刺不相信路青云能拍摄出这样的照片,也惊奇老太太的言谈举止。
  “老人家,你说的大厅的照片是路董拍摄的?”
  “青云?此子如禅门中所说,色害太深,令人狂醉,生死根本不由此也。”正说到此,钱黛已回。
  老太太不再多言,径去大厅旁的旋转楼梯上楼回房。
  席风刺有些日子没有见到钱黛了,这时的钱黛脱去了办公时常穿的西服,过早着上了夏装,越发显得峰腰丰臀,逗人遐思。尤其是那双眼睛,水汪汪的,顾盼之间,仿佛一道闪光,慑人心魄。
  开始,二人各坐一只单沙发,问寒嘘暖,心态都颇自然。他们曾经有过的恋情,已被污染,他们都被抛进了编织着各种关系的社会大网,做戏已不需酝酿情绪,可直接进入角色。
  “路董住院了?”
  “难为你还惦记着他的病情。”
  “我是担心你独力支撑这样大的集团,市场竞争又残酷,身体吃不消。”
  “你是不是听到什么风声?”钱黛往沙发上一躺,跷着腿,脸上明显露出一种居高临下的神态。席风刺对钱黛倨傲的态度并未在意,言词中尽量显出诚恳。“流言蜚语不少,商场如战场,掠地攻城,屡见不鲜。我只是一名雇员,但覆巢无完卵,我是专程来这里提醒你。”
  “你大概是有所指的吧?说点实质性的东西,我想你不会对目前的待遇感到不满吧?”
  钱黛揶揄的口气使席风刺很难堪,她的虚荣和浅薄如此露骨,席风刺略有愠色,原想钱黛会对自己一番肺腑之言作出回应,可以从容研究对付成一早的策略,钱黛应该知道自己在行政管理方面的丰富经验。看来他太抬举自己了。
  席风刺决定单刀直入:“据我所知,那个成龙商城的老总,成大麻子已经在下刀子。”
  “你以为市场是什么?屠宰场?肉铺?”钱黛瞪着一双丹凤眼,轻蔑一笑,临了加上一句“危言耸听”。
  席风刺不想同钱黛闹翻,因为不能闹翻。丰厚的年薪和背上的重债迫使他忍住钱黛的嘲笑。
  “钱总,我是一番好意,你不至于误解吧?”
  “席风刺,席经理,你的职责就是管理好电脑部。如果你精力过剩,我建议你去好好想一下你最近都干了一些什么无聊的事。”
  席风刺终于有些忍无可忍了,语气也变得生硬起来:“你说说看,我干了什么无聊事?”
  钱黛毫不掩饰地打了一个哈欠,从沙发上站起来:“你算什么?没有我,你能有今天的地位?居然状告成总,自不量力。还想在我这里搬弄是非。我警告你,假如在总部散布成总的流言蜚语,我就只好对你不客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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