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8年第3期

“天使”与“魔鬼”的较量

作者:朱晓军




  在讨论“光量子”时,某官员不准陈晓兰提石英玻璃输液器,因为它是药监局注册产品。陈晓兰只好讲氧加入生理盐水或葡萄糖溶液中会有化学反应。某官员马上对生产厂家说:“陈医生对你们在盐水和葡萄糖溶液中加氧有意见,你们能不能在说明书上不加那些文字?不加就不加了。”似乎他是他们的老板。
  陈晓兰接着说,用紫外光照也不对。
  “那么把紫外光照射那部分的文字也改了。”某官员说。
  “某官员,你这样讲就不对了。‘光量子’就是由这些组成的。这就像一幢三层楼房,你不要一楼,也不要三楼,那么那幢三层楼房还存在吗?”陈晓兰不快地说。气氛顿时紧张了。
  “陈医生,你打这个比方我听不懂。”某官员瞪着她说。气氛有点儿剑拔弩张了。
  “是啊,你现在听不懂,回去琢磨琢磨就明白了。”她毫不让步地说。全场寂然,时光似乎凝固,不再流淌。那毕竟是高层的论证会,与会者见过的世面多了,沉寂很快就被划破。
  “你不是有乳腺癌吗?为什么不用‘光量子’来治疗一下?你说它好,你自己不用让别人用,你只能诓人家,诓不了自己。”当一位专家大谈特谈“光量子”好时,陈晓兰忍不住质问道,流淌的时光又停顿了。
  “她那癌症跟别人的不一样。”有人打圆场说。
  “有什么不一样?癌就是癌,跟癌不一样那就是瘤了?”陈晓兰想,你不要耍花样,以为别人低能!
  当论证“光纤针”时,某官员又喋喋不休地大讲“光纤针”效果如何好。
  “你不是有糖尿病吗?‘光纤针’不是能治糖尿病么?你为什么不试试呢?”陈晓兰质问道。
  “哦哦,我不试,我不试。”某官员把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在场的人都忍俊不禁了。
  “你明知道那东西根本就没有疗效,你自己不用,却让全国的病人用!”陈晓兰一针见血地指出。某官员尴尬地闭上了嘴巴。
  她对国家药监局越来越不满,对郝和平这种欺上瞒下的作法越来越深恶痛绝。陈晓兰怀疑郝和平等人与医疗器械生产厂家、药品生产厂家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甚至在某种程度上已形成利益的共同体。他们是故意不作为,利用相关条例的漏洞牟利。
  一次,她对药监局的一位副局长说,郝和平阳奉阴违,在监管上不作为。事后,药监局的一位官员说:“你老告郝司长的状,说他的坏话,这不对。要知道郝司长多次帮你的忙,开第二次‘光纤针’的论证会时,你们上海的专家都攻击你,有人说你是工人。郝司长用手指叩着桌面说,你们不要这样评价陈晓兰,我们是用纳税人的钱请你们到北京来开会,要论证的就是陈晓兰提出来的问题。我接待过许多上访者,只有陈晓兰不是为自己,她没有私心,为的是病人利益。”
  难道郝和平说她好,她就得说郝和平好吗?中国医疗改革20年,“光量子”泛滥了15年,老百姓数以百亿的救命钱被它吞噬掉了,无数家庭被害得倾家荡产,家破人亡,这能说跟郝和平这位药监局的审批大员、医疗器械司的司长没有关系吗?
  “绝对的权力导致绝对的腐败。”陈晓兰总结的是,药监局有100%的权力,却没有任何责任;卫生监督管理局有95%的权力,只有5%的责任;医疗保险局只有权力,而没有责任。这样怎么会不导致医疗腐败,医疗改革又怎么可能成功?
  一次,陈晓兰去药监局,经常接待她的官员大都不在。
  “那几位去哪儿了?”她问一位熟悉的官员。
  “有出国的,有去献血的。”那位年轻的官员说。
  “那你怎么没去?”她奇怪地问。
  “我才不去呢,那么脏。”官员说。
  这句话犹如搬起石头砸在她的心上,你们是监管医疗器械的权力机构啊,知道那些医疗器械脏,自己不去用,可是你们却眼睁睁地看着全国的病人用。我的爸爸妈妈用的就是这些脏的医疗器械啊。她的心碎了,泪流满面地走出药监局的大楼。
  她顶着寒冷的西北风,难过地走在街上。从药监局到旅馆只需10分钟的路程,她却转悠了两个多小时。她伤心啊,委屈啊,打假应该是政府的行为,是你们药监局的职责,是你们的不作为才导致假劣医疗器械泛滥成灾,才逼迫她这位医生下岗失业,耗费七八年的宝贵时间去举报!她在没有工资、没有医保的情况下,为举报假劣医疗器械花去了近10万元钱。为节省几个钱,往返于京沪她尽量坐慢车,一次从北京回上海,她站到济南,脚肿得站不住了,狠狠心补了一张上铺,仅仅因为上铺便宜那么几元钱,年过半百的她要爬上爬下。她喜欢清洁和安静,刚进京上访时,她住的是280元的宾馆标准间,后来降到100元的普间,后来降为30元的地下室。
  这次,她原打算在京呆3天,没料到要找的官员出国了,她只好等了10天。带的盘缠越花越少,她只好天天啃馒头喝开水,甚至连3元钱的澡都不洗了。最后,只剩下买一张返程硬座票的钱了。可是,她一次次地跑北京,有多少次是有效的?她的泪越流越多,脸颊泡得难受。
  她感到自己无法面对死去的父母和支持她的女儿,也无法面对自己,还有那些病人。眼泪哭干了,她才回到旅馆。她不愿意让旅馆的老板知道自己哭了。
  那位老板听说她是为举报医疗腐败而进京的,对她非常照顾,30元住宿费只收她20元。
  她举报的那些伪劣医疗器械,多数都是在药监局注册的,产品鉴定书上都有专家签名。是那些专家不学无术,还是药监局的官员被蒙骗了?
  2005年6月,药监局的局长被免职。7月的一天,陈晓兰去药监局时,一位官员欢欣地告诉她:郝和平因涉嫌商业受贿被刑拘。陈晓兰没有感到大快人心,而是感到了沉重。2001至2004年,经药监局注册的境内医疗器械产品平均每年高达7370种。2004年,美国食品和药品管理局仅批准了52种使用新技术的新医疗器械,公布了3365种使用现有技术的医疗器械。在每年注册的7300多种医疗器械中,哪怕其中仅有一两个伪劣产品,她就是一辈子也举报不完!
  6个月后,药监局的药品注册司司长曹文庄等官员被“双规”,随即被正式批捕。医疗器械注册和药品注册是药监局的两大“主业”,随着两位行政审批大员的被捕,引发了一场地震。陈晓兰对北京市西城区检察院的检察官说,郝和平等贪官不仅是经济犯罪,更重要的是渎职!他们放弃国家和人民的利益,坑害了全国的百姓!
  2005年9月5日,药监局局长接待日,这次只接待陈晓兰一个人。一位副局长绕过长长的会议桌走过来,跟她握手,真诚地说:“感谢你这8年来的坚持!”
  
  “静舒氧”这东西对医院来说太有诱惑力了,就像一条传送带,这边放上它,那边就传过来一捆一捆的百元现钞。陈晓兰却把传送带割断,将“静舒氧”打入地狱,于是有人想要她下地狱
  
  这是陈晓兰第9次参加药监局局长接待日,这次她反映的是“静舒氧”的问题。
  陈晓兰第一次见到被称为“静舒氧”的东西,是在上海一家医院的高干病房。那是一个绿色的塑料小瓶,与之配套的是一根长长的针。据说这种东西很神,可以在呼吸系统之外,为病人“再架一条给氧通道”,“在病人输液的同时使氧气直接溶解到液体中,以溶解氧的形式直接供给组织利用,减轻组织缺氧,即内给氧,再配合吸氧,从而达到治疗各种缺血缺氧性疾病的目的”。
  陈晓兰一位同学的父亲接受的就是“静舒氧”治疗,在那次的2600多元治疗费中,有2100多元被它吃掉了。他是具有相当级别的离休干部,这些开销由国家埋单。
  同学和她母亲都是医生,她们对“静舒氧”表示怀疑,请陈晓兰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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