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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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邱成佑




  唐际洲被翠枝的话提醒了,态度更加坚决:“洪剑锋,我必须带你回去,你欠的债太多了,杀人偿命,欠债还钱,自古如此!”
  洪剑锋从地上缓缓站起来,长长地叹了一口气,不再说话。
  
  次日清晨。道路曲折,鸟语啁啾。四个人走在同一条小路上,却各怀心事,彼此无话,脚步飞快。
  傍晚时分,四人到了荣昌县城,人也走累了,也正是住店的时候了。唐际洲找了一家客店,要了三个房间。三个房间都得从一个小巷里进出,洪剑锋单独住在最里边一间,唐际洲和徐文富住中间,正好挡住洪剑锋的出口,翠枝住最外边一间。唐际洲想,这样的安排应该是万无一失的了。
  约摸四更时分,正是好睡的时候,唐际洲却醒来了。他再没有什么睡意,躺在床上静静地想心事,想着龚雪梅现在不知去了哪里,她一定在外面受了不少罪的,或许她已经不在人世了,想到此,他的心里一阵阵发凉。
  忽然,他听到隔壁房间里传出重重的一声闷响。唐际洲陡地翻身从床上坐起,侧耳细听,有极轻微的脚步声!他情知不妙,忙提了枪下床,开门往外一看,但见一条黑影已从洪剑锋的屋内跃出,几个纵步就出了巷子。
  就在那条人影消失的瞬间,他认出来了,那人是李雄飞。
  唐际洲扭头一看,却见洪剑锋的门敞开着,急忙跑进去,但见洪剑锋倒在屋子中间,他弯腰伸手一摸,洪剑锋已然断气。
  徐文富已经起床了,翠枝也跑来了,点亮了灯。
  洪剑锋的死相很惨,他的嘴张得大大的,两排牙齿乌黑。
  
  第十回 掌县印土匪亲民布罗网俊才雪恨
  
  金鹅县有三多:麻布多、商人多、美女多,着实让很多军阀眼红得不得了。川、滇、黔三省军阀驻进金鹅境内之后,不得不装模作样地去剿匪,于是,三支正规军齐齐开赴云顶山,乒乒乓乓打了一阵。这可苦了九指拇,他知道硬拼难逃一劫,便将队伍化整为零,把枪支埋藏起来,各自隐蔽,以待来日。
  一夜之间,云顶山上的土匪烟消云散了。四川省军政府觉得自己的地盘上不应让他人踩一脚,但又不好得罪邻省军阀,于是就下令所有驻军通通退出金鹅县境,只留一个连临时驻守,这个连当然是川军了。
  九指拇见有机可乘,立即召集旧部,重整队伍,杀进金鹅县城。守城的官兵抵挡不住,放了几枪就逃之夭夭了。九指拇没费多大力气就占领了县城。有人问九指拇,谁来当县长?九指拇理直气壮地说:老子自己打出来的江山自己坐,这个县长我来当!
  土匪们一听,欢呼雀跃!
  九指拇训斥弟兄伙说:“老子当了县长,你们今后不准翻墙推门,不准牵羊子抓票子,不准拿梁子烧房子,要是不听,老子扯根眉毛不认人,不弄死你算是虾子!”
  只这么一番话,吓得土匪们个个伸舌头,不敢在城里胡作非为。
  九指拇找来一个前清落魄秀才,自己口述,让秀才代笔,草拟了一篇安民告示:
  
  在下黄光辉告知生张熟李、哥子兄弟,你我前有缘后有故,如今走上了一条路。我也算是过了灰沟(土沟沟),进了广圈(大县城),不再落一窝草边,不再是生毛子,摆了渡,过了河,保证一竿子千万要整住。我黄某是识相的,上不负玉帝皇天,下不负土地老官,我今天给父老乡亲丢个拐子(行个礼):只要你们给我留个粉壳壳(面子),在下保证你们天天喝黄汤(喝水酒)、捧莲花(拿筷子)、拈滑溜(拈大块肉)、造粉子(吃点儿便饭),你敬我八寸,我还你一尺;你烧香点蜡,我朝贡献茶。求神不如求人,还望各位给我扎墙子。
  
  九指拇的安民告示一贴出,引来不少人围观,也引来不少笑声。人们对那告示上的语言,不是全能读懂,但大意还是明白的。九指拇摆出一副亲民的样子,城里的老百姓却对这位土匪县长不抱希望。
  过了几天,县城里秩序井然,连小偷和乞丐都躲到别处去了,人们这才恍然大悟:原来土匪当了县长,城里就不会再有土匪来了,比军阀混战时的秩序好多了。
  有好事者在县衙门前贴了一副对联:
  
  当官何必读书,只消三朋四友,五抢六拖,一二百支快枪,结党成群住山上;
  发财勿论时辰,经历千凶万险,七生九死,几十半个脑壳,呼天抢地进衙门。
  
  识字的喽啰将这副对联念给九指拇听了,九指拇哈哈大笑说:“硬是给龟儿子写绝了,写得好,本县长要请他喝黄汤、拈滑溜!”
  唐际洲也是在这个时候回来的。那晚洪剑锋被毒死,唐际洲让翠枝先回家,自己则报了官。荣昌县知事蔡雅南立即带了人来。蔡雅南与唐际洲是故交,案件一经说明,唐际洲自然就可以脱身了。回到金鹅县城,唐际洲方才知道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
  他将苏二哥叫来,悄悄问及李雄飞。
  苏二哥说李雄飞从未离开过金鹅县城,唐际洲顿时觉得事情蹊跷。
  
  牌坊街上的牌坊庄严地沉默着,不肯说出自己的隐情。牌坊下的林府冷峻孤独,大门洞开,只有一个下人坐在门口,双眼失神地看着街上。
  林府的下人看到了缓步而来的唐际洲,赔着笑脸招呼:“唐少爷,你是来找我们家小姐的吧?”
  唐际洲也不躲闪,点点头,直截了当地说:“你家小姐在吗?我找她有点儿事!”
  下人高兴了,忙领了唐际洲进院。唐际洲刚进大门,就看见翠枝站在一棵梧桐树下,背对大门,似在沉思。她听到脚步声,轻轻转过身来。
  翠枝犹如看见了奇山异水,眼里大放光彩,光彩里又掺有几丝忧伤:“唐少爷……”
  唐际洲说:“我放心不下,就过来看看,你在家还好吧?”
  翠枝神情凄然,两颗清泪掉落下来:“这房子只剩下一个空壳壳,我哪里还有家呀?”
  唐际洲心里一阵酸楚:“你二哥有消息吗?”
  翠枝摇头,眼泪又落下来了。
  唐际洲听出了她话中的哀怨,一时找不到适当的话来安慰,就说:“你一个人住这里寂寞,不如搬到我们家去住吧,我们唐家人多,热闹,你去了心情会好一些的。”
  翠枝抬起头来,眼里缓缓漫出和风甘雨,她终于开口说:“你不如叫个人来说媒,名正言顺地把我娶进门去,这不是更好吗?你现在也没有太太了。”
  唐际洲听了这话,心旌摇荡起来,口中呢喃着:“只是,只是谁来当这个媒人呢?”
  一个粗鲁的声音在两人的身后响起:“我来当你们的大媒!”
  唐际洲和翠枝同时回过头去,竟是九指拇。唐际洲认真打量着九指拇。九指拇的打扮很特别:身穿蓝布红边背心,下着青布长裤打绑腿,头戴博士帽,腰挂德国左轮手枪。还有同来的十来个土匪,个个肩挎长枪,红光满面,精神饱满。唐际洲吃了一惊,忙问:“黄县长,你来有事吗?”
  九指拇双手一揖:“我听说唐少爷来了林家府上,就脚跟脚撵来了。林小姐,要不是有唐少爷在先,我还不便进你们林家的门呢!”
  翠枝知道他是个土匪,土匪是什么事都做的,心里不免有些害怕,便小心翼翼地说:“你跟我二哥是朋友,我们家你也是来过的,没什么不方便的。”
  九指拇急忙摆手:“我黄某人如今当了县长,就不能扰民。我和你二哥虽是朋友,朋友不在家,我就不能进门呀!”
  唐际洲接过话尾子说:“黄县长果能如此,那真是金鹅百姓之福呀!”
  九指拇有些委屈地说:“我黄某人进城也有些日子了,没烧房子,没拉肥猪,没造粉子,一竿子哥儿对得起左邻右舍,对得起皇天后土啊。”
  唐际洲觉得九指拇的话不假,便恭维说:“黄县长有亲民之举,平民百姓是有目共睹的。”
  听到唐际洲夸赞,九指拇更加豪情万丈,他拍着胸口说:“不是吹牛皮冲壳子(说天话)的,这个县也只有我当县长才真正清静了几天!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只有我土匪说出来才兑得了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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