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7年第5期
天下商标
作者:邱成佑
唐家大院庄严古朴而巍峨壮观,正门上有一横匾,匾上刻有五个金光闪闪的大字:赐进士出身。
眼下,唐宗鉴都死半个多月了,他的夫人唐高氏却不准入土,外面的人都不知道这是为何。其实,膝下无儿无女的唐高氏是在做一件大事:为唐宗鉴过继一个嗣子,待嗣子进门之后,再让唐宗鉴入土为安。
选嗣子的事情正在秘密进行着。知道内情的只有五个人:族长、唐宗鉴的大哥唐宗谱、二哥唐宗昌,还有唐高氏和她的哥哥高师大。选嗣子的规矩是:在唐宗鉴的子侄辈中选出,先亲后疏。最后,唐宗谱的儿子唐际明被立为唐宗鉴嗣子,一切准备好了,次日将在祠堂里举行过继仪式。唐际明依依不舍地与父母话别,直到半夜方回房歇息。
第二天清晨,唐宗谱去叫儿子起床,总也叫不应。他打开门一看,儿子死在床上:嘴巴张得大大的,满口的牙齿乌黑。
唐宗谱呼天抢地,号啕大哭。唐高氏也伤心落泪,这个即将成为她儿子的亲侄子就这样死了?她不相信唐际明是得暴病死的,秘密请了医生来验尸。医生告诉唐高氏:唐际明是中毒身亡。
唐高氏吩咐家人不要声张,一边安排侄子的丧事,一边暗中继续寻找嗣子。
唐宗昌有两个儿子,但他看到侄子唐际明死得不明不白,便不愿让自己的儿子去做嗣子了。唐高氏与族长商量,这次找嗣子一定要更加保密,没找到之前千万不能声张。族长在远房侄子中找到了唐际尧。唐际尧读过几年私塾,能识字,会算账,且长得一表人才,他住在离城五十里远的乡下。听族长如此一说,唐高氏满心欢喜。行过继大礼的前一天,唐高氏对哥哥高师大说:“你带几个人去把唐际尧接到城里来,不能出半点儿差错!”
高师大带了几个人去乡下,很快就把唐际尧接到了唐府。
唐高氏见到唐继尧,很喜欢,立即把唐府里所有的下人召集拢来,迫不及待地宣布:“从明天起,他就是你们的大少爷了!”
孰料,次日早晨,唐际尧又暴亡在床上,嘴巴张得大大的,满口的牙齿乌黑。
唐高氏不再迟疑,急命管家唐运良去县衙报案。
接到报案,刚刚到任的新知事蔡雅南,亲自带了师爷、主簿和仵作一干人来到了唐府。
仵作验尸完毕,向蔡雅南报告说:“禀告大人,死者为中毒身亡,中的是铅金毒。”
蔡雅南点点头,他扭头对唐运良说:“管家,我可以找你们府上的夫人谈谈吗?”
唐运良很为难:“大人,我们家夫人此刻不在府中。”
蔡雅南一惊:“她到什么地方去了?”
唐运良摇头:“不知道,我只猜知她是在做一件非常重要的事情。”
蔡雅南带着县衙的人刚走出大门,却见一乘壳壳轿迎面而来,轿后跟了一个丫环。蔡雅南对一同带来到任的师爷赵百通说:“等等,进士夫人回来了!”
赵百通不解:“大人怎么就知道轿里坐的就是唐夫人呢?”
蔡雅南微微一笑:“看轿子就知道了。”他不再言语,与众人站在一旁观看。这轿子是很有讲究的:封疆大吏和巡抚坐的是八人大轿,京官和一二品外官坐的是四人大轿,洋商和传教士坐的是三人丁字拐小轿,而民间平民百姓乘坐的轿子只有两种,那就是壳壳轿和凉轿。壳壳轿拱型轿顶,前有帘子,左右前三方有纱窗,是妇女乘坐的;凉轿是瘪的,是男子乘坐的。
壳壳轿在唐府大门口停下了。轿后的丫环急忙走到轿前,掀起帘子,轿内走出一个老年女人,五十多岁年纪,面色凝重,身着黑衣,头裹孝帕,走路时目不斜视,旁若无人。
蔡雅南上前双手一拱道:“蔡雅南拜见唐夫人!”
唐高氏这才斜着眼看了蔡雅南一眼,情知是新上任的知事大人到来,连忙弯腰施礼:“大人折杀民妇了。”
蔡雅南道:“蔡某敬佩唐兄的才华,虽然憾无一面,但也算神交已久,夫人不必客气。因公案一事,我想问嫂夫人几句话,不知是否方便?”
唐高氏道:“官事民助,官问民答,自古亦然,民妇岂敢拒绝?请大人到客厅说话。”
蔡雅南摆摆手,提出以私人的名义先去拜祭拜祭唐老爷。唐高氏感激地点点头。于是,蔡雅南让主簿等人先行去客厅等候,自己与赵师爷随管家唐运良去了灵堂。
两人焚香祭拜完毕,蔡雅南的目光却停留在那副挽联上,久久不肯离去:
相见时难别亦难;
君问归期未有期。
蔡雅南悄声问管家:“请问,这挽联出自何人之手?”
唐运良回答道:“不瞒大人说,这是我家老爷生前就拟好的,说自己百年之后灵堂前必须挂此联,是何意思,小人也不明白。”
蔡雅南点点头,沉吟不语。
赵百通向蔡雅南请教:“老爷,这两句诗到底有何寓意?”
蔡雅南沉吟道:“上联说的是生离,下联说的是死别。进士老爷看重生离,无限伤感,看轻死别,只当是一次离家远行。真乃奇才,惜哉,惜哉!敢问管家,听闻你们家老爷过世半个多月仍未入土,不知是何缘故?”
唐运良摇头道:“我也不知,这是夫人的意思。”
“如今正值六月炎天,遗体如何保护呢?”
唐运良回答道:“先用木炭覆盖棺木,再用白泥覆盖木炭,这样可以保几个月不腐。这也是我们家夫人出的主意。”
蔡雅南不禁赞叹道:“你们家夫人真是聪慧贤达啊!”
两人由唐运良引着来到客厅。唐高氏与蔡雅南重新见礼,分宾主坐下。
蔡雅南开始问话:“请问嫂夫人,你未曾同进士老爷一道回家,怎么会知道被抢走的红匣子中装的是‘织女牌’商标呢?”
主簿曾其知也从旁发问:“我听管家唐运良说,他一直跟在唐大人身边,从来不知道有‘织女’牌商标一事,不知唐夫人是怎么知道的?”
唐高氏不慌不忙地答道:“我家老爷在离京之前寄过一封信回家,他在信上说注册了一个麻布商标,名叫‘织女牌’。”
曾其知又提出了疑问:“就算你知道了注册商标的事,但土匪抢去的是一个红匣子,你能肯定红匣子里装的就是商标?”
唐高氏神色平静:“他在信上说了,商标装在那个红匣子里。红匣子被抢走了,我就敢肯定是商标被抢走了。”
曾其知更加疑惑了:“照唐夫人的说法,那个红匣子是唐家自己的?”
唐高氏说:“那是当然,那个红匣子是我的陪嫁之物,共两个,我比他早半年离京回家,带了一个,留了一个,时局动荡,我怕万一分散了,今后也好寻找。”
蔡雅南问:“听说唐进士被抬回家时,尚未断气,他临终前可曾说过什么话?”
这话问到伤心处了,唐高氏的泪水立刻涌了出来:“他只说了一个‘林’字就断气了……”
蔡雅南自言自语:“一个‘林’字会是什么意思呢?”
唐高氏揩掉眼泪,肯定地说:“这件事一定与林家有关!”
蔡雅南掉头问曾其知:“哪个林家?”
曾其知回答:“就是金鹅县里最大的麻布商人林道清家,林家私自设有麻布公司局。”
蔡雅南点点头:“我知道了。”说完起身告辞。
唐高氏却说:“大人且慢,民妇还有话说。”
蔡雅南只得重新坐下。
唐高氏便将她的第一个嗣子唐际明如何中毒身亡的事说了一遍。
蔡雅南大吃一惊:“如此说来,你的两个嗣子的死因一模一样?”
唐高氏朝蔡雅南跪下了,泪眼婆娑地说:“请大人可怜可怜民妇,查出真凶,让我家老爷在九泉之下也能瞑目……”
蔡雅南语气坚定地说:“嫂夫人请放心,我决不会让真凶逍遥法外的!”
蔡雅南这知事是省督军府任命的,知事就是知县。他早年留学日本,且在日本参加了同盟会。省城起义后,省都督让他来金鹅县主政,并对他说,金鹅县的知事不好当,金鹅县产麻布,要管好金鹅县,首先就要管好那里的麻布市场。唐进士久死不埋、唐府接连出命案……想着刚上任就听闻到的种种怪事,他心里久久不能平静:这金鹅县真是一个猜不透的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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