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几个小时前,史云同换上吴万发的一身工人打扮,溜进“一壶春”与妻儿会齐,前门进后门出,神不知鬼不觉地从“牛舌”另一侧的修车铺坐上“道奇”卡车携款脱身。临行前交代茶社掌柜小野次郎,不要再与钟表行发生联系,有异动立即撤离,并且相机策应留在史公馆做替身的岛田泓一——吴万发。
眼看着“大佐阁下”仓皇出逃,小野次郎情知不妙,格外警觉。但凡茶社,开门都早,尤其“一壶春”,以“苏扬帮”风格为号召,为那些喜好“早上皮包水(喝茶),晚上水包皮(泡澡)”的老主顾早早洞开方便之门。尽管泰县这般讲究的茶客寥寥,更多的还是行色匆匆进出城的贩夫走卒。然而今早开门令小野大惊失色:第一块门板将卸未卸之际,从门缝中瞥见一个身着黑色香云纱衫裤、头戴巴拿马草帽的男子,鬼鬼祟祟地在马路对面欲走不走地向这边探头探脑!及至茶社开门,这男子又不进来喝茶,还在店外溜达。小野有心试探,出门招呼:“这位先生,请进来喝茶!”但见那男子满脸惊慌,拼命摇手。小野看出他在秋天的晨风中瑟瑟发抖,显然已在露天呆了很长时间。
怪只怪侯站长手下的喽啰太差劲儿。这个特工是专盯吴万发的。昨晚见他进了史公馆,不久又出来了,就亦步亦趋地跟到“一壶春”。可再也不见他露面,只有干等。中秋之夜,夜愈深风愈凉,差点儿冻成“团长”,以至大清早被小野撞见,引起极大怀疑。
果然出现险情,小野不敢怠慢,立即电话通知留在史公馆的吴万发,速速撤离来“一壶春”。情况紧急,两人顾不得茶社外的“尾巴”,循着史云同的脱逃路线,从修车铺开出一辆中吉普,也朝十八铺方向驰去。待军警循迹追来,已是“昔人已乘黄鹤去,此地空余黄鹤楼”了。但小野和吴万发没想到,亡命途中会碰上东方川。
因为心有敌情,东方川的偏斗摩托开得不快,一路逡巡,非常警觉。当迎面而来的中吉普驶入视线,东方川一眼看出驾驶楼里的两张熟悉面孔:开车的是打过交道的吴万发,另一个留山羊胡子的,正是“一壶春”的掌柜!
说话间,中吉普交臂而过,东方川紧急180度转弯,扭脸向车斗里的侯站长甩出一句:“就是他们俩!”急起直追。侯站长闻声一震,迅速掏出左轮手枪,挥舞着大喊:“中吉普停下,接受检查!”
会车之际,吴万发显然也认出了东方川,亡命地加大油门,夺路而逃。而且在公路上扭扭摆摆走“S”字,阻止比吉普快的摩托超车。
侯站长见状大骂,连连朝天鸣枪警告,见中吉普一意孤行,转而对着它的轮胎连射。可惜,老打不中。
东方川拔出腰间的“加拿大”式强力手枪,一手扶车把,一手连抠扳机。只听轰隆一声,中吉普的油箱被击中,顿变一团火球,从公路上歪歪扭扭地冲下了路侧的悬崖。
待东方川和侯站长赶到崖下,驾驶楼里的吴万发和小野次郎已经烧成两具焦炭。侯站长为没能抓到活口而遗憾,不无调侃地夸东方川:“你的枪法也太准了点儿吧!”东方川冷冷一笑:“撞枪口上了,本来是想打轮胎的。”
此恨难平 生不如死天地陷
可怜天真 借刀杀人摧心肝
如果不是囿于公事程序,东方川一回泰县就会飞去见夏竹影。当他交割完公务,兴冲冲奔回宿舍时,却见门锁依然,阒无人迹。
对于夏竹影的爽约不至,东方川开始并未太在意。史云同携妇将雏夤夜出逃,虽说肯定是蹑手蹑脚,唯恐声张,但同在一个屋檐下,已经知道史云同身份、万分警觉的夏竹影难免被惊扰,肯定一夜都睡不好,这会儿可能还在补觉呢。一想到夏竹影此刻穿着睡衣,搂着枕头,长睫垂合,一绺微曲的发梢绕在下颏,微鼾息息的甜睡模样,东方川顿时耳赤心跳,恨不能立时将她拥入怀抱。
东方川直奔史公馆。
史公馆门户洞开,空空荡荡。东方川直冲二楼,一把推开夏竹影的房门——
夏竹影一头秀发蓬散,两只大眼圆瞪,佝偻着蜷缩在一床栽绒毛毯里,瑟瑟颤抖。一夜之间,竟然判若两人。
“竹影,你这是怎么了?”东方川抢步上前,抱住夏竹影摇撼,呼唤。
像是骤然被电击,夏竹影紧裹毛毯从床上蹦起来,声嘶力竭地狂叫:“别碰我!别碰我!”一双大眼充满极度的恐惧。
东方川彻底蒙了。
夏竹影跳下床,蜷在床另侧的屋角,眼睛直直地盯住敞开的房门,完全无视东方川的存在,一遍一遍清晰地呢喃着:“东方快来救我!东方快来救我!”
惊愕和悲伤如泰山压顶,东方川站立不住,颓然跌坐在床上,泪水夺眶而出。倏地,东方川眼光触电:适才,夏竹影猛然从床上蹿起,从裹身的毛毯中滑落出一条丝质内裤。上面,血迹斑斑!
东方川骤有所悟,不由分说地将夏竹影连同裹身的毛毯一把抱起,冲出门去。
在医院,夏竹影依然紧裹毛毯,不但不让医生检查,而且一见男医生就狂喊大叫,甚至乱抓乱挠。没法子,只好注射镇静剂,强迫她入睡后再行检查。结果印证了东方川的不祥预感:夏竹影曾服用强力安眠药,深度睡眠中丧失知觉,遭人强暴!醒来时,发现自己失身,经受不住强烈刺激,导致精神失常。医学上称之为“被虐型精神分裂症”。
残酷的结论令东方川的精神几乎崩溃,他一反稳健常态,拔出手枪,两眼血红要冲出医院去追赶史云同,将他碎尸万段!
然而,这并不是史云同干的。
昨天半夜,史云同临逃之际,向前来当作替身的吴万发简要交代了行动方案,掏出烟盒,抽出一支多年钟爱不改的“吕宋”雪茄,不无惋惜地将满满一盒烟往茶几上一撂,苦笑着对吴万发自嘲:“再过半小时,堂堂民政厅长就成‘民商王福根’了,哪里还配抽‘吕宋’雪茄哟!也罢,‘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此事古难全’嘛!”
面对颇有几分消沉悲怆的上司,吴万发不免生出兔死狐悲的戚戚,一时找不出话来安慰,只好再次请示:“大佐阁下还有什么吩咐?”
史云同突然记起一事,嘱咐道:“对了,上午你错看成我女儿的夏小姐还在楼上。你别上去,就在客厅呆到天亮!”
“那她会不会——”吴万发闻言紧张。
史云同知道吴万发担心什么,夹着雪茄的手摆了摆:“别担心,她早就休息了,醒不了。”吴万发误会了:“您已经把她‘处理’了?”
史云同顿时不悦,教训道:“岛田君,请你记住,大日本帝国要想真正征服支那,第一凭借实力,第二就是获取民心,共存才能共荣。不要把杀人当儿戏!”
史云同又一次失策。
送别史云同,色中饿鬼吴万发再无顾忌,兴奋得全身发抖:上午在史公馆客厅第一眼看到夏竹影,他就淫心大动:好一只嫩天鹅!没想到亡命之夜,竟然可以任他所为饱享艳福。真是天赐良机!夏竹影误服的安眠药效力太强,直至吴万发泄尽兽欲起身,可怜她还浑然不觉!
直至“一壶春”茶社的小野打来报警电话,吴万发才一步三回头,恋恋不舍而去。当然,他也万万没想到,几小时后他将为自己的兽行付出生命的代价!只可惜东方川亲手把吴万发送上了西天,却不知道他就是夺去夏竹影贞操的衣冠禽兽!
这是一个也许永远不能揭晓的谜了。
无可言喻的心灵剧痛把东方川击倒了。
而当他再次回到空无一人的史公馆,为了把夏竹影的衣物清理带走,所见的一切却如同在剧痛的心口又割了一刀。在那个竹藤箱子上头,端放着一个用淡青布包得整整齐齐的包裹。东方川解开包裹,里面有一打未拆封的男用“勃朗”剃须刀片,两件不同款式颜色各异的簇新的男式衬衣,一条花纹素雅的崭新的领带,一支依金“派克”钢笔,一个别致的景泰蓝烟灰缸……东方川的手缓缓地逐件抚摸过这些物品,夏竹影的音容笑语再次浮现在他眼前。此刻,他早已是泪流满面了。
一连几天,东方川像大病了一场,变了一个人。无论去医院看望疯癫如故的夏竹影,还是回到办公室,都是一副寡言少语,魂不守舍的样子,让人心疼。同事们劝他索性休息,可闻光亮坚持不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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