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2期

惊天劫钞案

作者:伊 梦 丹 亚




  唐铁锁并不关注东方川的神态变化,旁若无人地端起酒杯,站起身,声若洪钟:“谢谢弟兄们捧场。过去,我唐铁锁有什么对不住弟兄们的地方,别往心里去。我劝弟兄们早早离开疗养院。身体好,有血性的,再上火线跟日本鬼子干;扛不动枪的,趁早脱了二尺半,回老家种地扛活。此地不是我们荣军久呆的地方!来,要分手了,我敬弟兄们一杯。干!”说罢,一饮而尽。
  唐铁锁的这番祝酒词,令东方川生出几分敬重。
  唐铁锁再次举杯,递到赛秋香面前:“秋香,我对不住你。本想把你拖出火坑,没想到反把你坑了——”没等唐铁锁说下去,赛秋香再也抑制不住哭泣:“不!是我糊涂!”她飞快地扫了东方川一眼,“我瞎了眼,没看出人家布的拴狼扣,把你害了呀!”她看着东方川的目光中充满着懊悔和怨恨。
  唐铁锁拍拍赛秋香:“别说了,是福不是祸,是祸躲不过,哪能怪你呢!这杯酒,算是了结咱俩的缘分。从今往后,你还是自由身子,堂堂正正挺胸做人!”
  赛秋香泣不成声,拿过唐铁锁的酒杯,一仰脖子,把酒倒进嘴里,却不咽下,突然一把搂过唐铁锁的脖子,嘴对嘴地把一半酒送入他的口里,一半自己吞下。唐铁锁背脊一紧,也死死地吻住她,眼泪“啪嗒啪嗒”打在赛秋香的脸上。
  在场所有的人,包括东方川和“大骨朵”,都悄悄侧过脸去。
  良久,唐铁锁抬起头,松开赛秋香,伸手拿过赛秋香一直捏在手中的酒杯,“啪”的一声放在桌上,一语不发,抬腿就走。
  “全体——立正!”猛地,一直默默注视着唐铁锁的郑小山喊出标准的军人口令,只听刷的一声,宛若风啸雨倾,座下近百号伤兵像平地拔起一片草黄色丛林。丛林中,劈出一条大道,一条壮别唐铁锁的大道。
  “敬礼!”郑小山又一声吼。近百条胳膊应声抬起,并拢的五指在破旧的军帽下颤抖。在这一片草黄中,间夹着几点白色,那是裹在白色绷带中的伤臂。
  唐铁锁紧咬下唇,铁青着脸,目不斜视,大踏步而行。东方川微低着头,紧盯着前面唐铁锁魁梧的脊背,亦步亦趋,不敢去看周围伤兵那一张张泛着酒红却颧骨凸出的瘦脸。
  郑小山注意到,东方川警官掉泪了。
  
  第二天一早,《中央日报》就推出头条新闻——《千万巨钞横遭路劫——江西省警方昨告案破》。紧接着,泰县城大小报纸都竞相步《中央日报》后尘,连篇累牍地对巨钞被劫案大肆报道,甚至披露了不少所谓“侦破内幕”。
  这一来,立刻把闻光亮推入了窘迫境地。
  第一个打电话来的是省实业银行的钱行长,迭声催问被劫巨款的下落:“务请闻总座速速悉数追回!不然,市面上知道有两千多万巨款脱离银行控制,大额新钞的信用将大打折扣,银行信誉将严重丧失。”跟着,省府熊主席亲临省警总队,当面向闻光亮递交了“蒋委员长”电谕:限三日内追回被劫巨款,逾期严究不贷。
  扭转被动局面的唯一指望,就是迅速追回巨款。可是,对唐铁锁的审讯一上手就碰了壁。坐上被审席的唐铁锁毫无怯色,眉宇间隐含着对东方川的不屑与嘲弄。
  东方川问:“知道为什么抓你吗?”唐铁锁道:“知道。抢了你们一车48箱钞票。”
  “谁是主谋?”“我。”
  “同案劫犯还有谁?”“不认识。”
  “唔?”“是不认识嘛!一帮从沦陷区逃来的难民正好路过,请他们帮了一把手。”
  “他们现在何处?”“那谁知道?难民嘛,总归在大后方吧。”
  “所劫巨款现在何处?”“分了。”
  “分了?”“这有甚奇怪。上山打猎还讲究见者有份呢?还能白帮忙?钞票到手,一人一箱,扛上,各奔东西。”
  “分到你名下的赃款呢?”“花了。”
  “花了?”“怎么了?上馆子,逛窑子,讨老婆,千儿八百地散给叫花子,生不带来,死不带去,不信吗?”
  再问,唐铁锁紧闭双唇,置若罔闻。
  惯于在审讯中层层剥笋,步步紧逼,最终使案情水落石出的东方川,对唐铁锁这一派显系胡言诳语的供词和“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态度,一时竟束手无策!
  其实办法还是有的。且不说“大刑伺候”,撬开铁嘴铜牙,就说手头掌握的诸多证据,诸如樱花打火机,诸如皖商吴万发钱箱里新币上的指纹,诸如劫案现场提获的纱布团……可东方川明白,唐铁锁对今天是早有准备的。与死神打过交手战的汉子一旦打定主意,任你水火夹攻他也不会屈服。何况,正是从唐铁锁信口对答的一派“胡言”中,东方川看穿了他内心的隐衷。一旦看透,东方川油然又生几分敬意。
  而那一头,平日几乎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夏竹影在史公馆里坐不住了。因为她看遍大小报纸竟没有看到东方川的名字,她猜测他一定参与了破案,要不怎么忙得连与她谈情说爱的工夫都没有。可案子破了,报上居然连爱人的名字都没有,她不知道是东方川特意事先就回避了所有的采访,直以为是有人抢了心上人的功劳。
  正在办公室忙得焦头烂额的东方川突然接到夏竹影的电话,听到她那清润如甘霖的嗓音,心头一热。于是,尽管手头正忙,他的声音还是热情而温柔:“竹影,是你吗?”
  电话那头的夏竹影急不可待地问:“东方,怎么回事,破了案报上怎么不见你的名字?”
  东方川只有报以苦笑,他不便在电话里揭穿报上吹得天花乱坠的“巨案告破”其实只破了一半,甚至才刚开了一个头:唐铁锁坚不吐实,不但所劫巨款下落不明,连同伙也一个不交代。转念之间,他只好轻描淡写地回答:“管他谁是功臣呢?只要破了案就行。”
  “不,这其中肯定有人做了手脚。东方,我不能看着人家抢你的功!”
  虽然三言两语解释不清,但夏竹影急切的追问和执著的关切还是让东方川如坐春风。他放下电话,还在温馨的回味中沉浸良久。
  而在夏竹影,尽管刚才东方川婉言拒谢了她要去探营的好意,但她不怪他。她明白,东方川对她的追诘越是轻描淡写,越说明事实真相与报章所载差之甚远。真不知道案子要办到什么时候?东方川这样默默地在幕后卖力,临了会有一个什么结果?
  七思八想,夏竹影闷闷不乐。这份情状,被细心的史云同厅长看在眼里。适逢礼拜天,他突然提议,请夏竹影赏光,陪他全家去逛一逛城南的平民公园。
  夏竹影本没这份儿兴致,但架不住史厅长再三诚邀,史太太和小少爷也帮腔劝驾,不便违拗,只好成行。
  史厅长颇具平民意识,放着专用的奥斯汀轿车不坐,一家人安步当车,优哉游哉地进了平民公园。时近中秋,从暑热中熬出头的人,猛一走进处处绿阴的公园,分外惬意。史厅长兴致勃勃,先是陪儿子荡秋千,又陪着太太和夏竹影天上地下聊闲天,其间,还两次提到东方川,盛赞其才华与品学,听得夏竹影心里甜甜的。不过,史厅长一句也没提到报上登得沸沸扬扬的劫钞案,这令夏竹影小有疑惑:莫非史厅长不看报?不知道东方川就在办这桩大案?史厅长似乎谈得有些累了,不经意地看看表,下意识地摸摸衣袋,旋即向太太和夏竹影赔笑道:“瞧,雪茄烟忘带了,我去买一盒。”
  史厅长一离开,气氛便有些冷。夏竹影坐了一会儿,想到“方便”,起身离去。
  公园的公厕与小卖部相隔不远,夏竹影“方便”出来,见史厅长就在小卖部前与人说话。顺眼望去,那个与史厅长说话的男人长衫礼帽,穿戴很阔气,相貌眼熟。这是谁呢?一时记不起,夏竹影也未细想,但她发现史云同与这人像是很熟络,说话靠得很近,只是一脸严肃,不见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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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军统急电 潜伏樱谍出水面
  
  闻光亮打来电话,让东方川立即去汇报审讯进展情况。
  听罢东方川的报告,闻光亮久久没吱声,却眯起眼,向他投来两道狐疑的目光。仿佛信口胡诌的不是被审的唐铁锁,而是审人的东方川,看得东方川心里一阵阵发颤。
  沉默了一会儿,闻光亮从抽屉里抽出一份电报:“看看吧,这是省府熊主席今早亲临省警总队面赐的委员长电谕。”东方川恭恭敬敬地从闻光亮手上捧过电文认真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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