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龙争虎斗

作者:野 火




  “老七,你来了?”梅耀武率先开了口。
  “老爷,老七参见!”江老七一个深深的鞠躬。
  “坐坐坐,坐坐坐,不要拘礼,不要拘礼。”梅耀武很客气。
  在江老七的记忆里,他到梅家之后,还没有受到过老泰山如此规格的接待。他知道,这书房是梅耀武的“白虎节堂”,没有梅先生的召唤,即使是梅大太太也不能随意进入。
  两个保镖,在门外游动。这是江老七第一次进入梅耀武的书房。他明白,必有大事、要事相商。
  “团里很忙?”梅耀武拈须微笑,率先开了口。
  江老七屁股在椅子上掂了掂,忙回答:“回老爷,是有点啰唆事,也不太忙,主要是日本间谍的事,老七下午才从省府回到会理县。”
  “贤婿,县里对那二名日本人如何处置?”不说“日本间谍”,而称“日本人”,显然,梅耀武有大相径庭的认识。
  如何处置?江老七是知道的。但陈县长要他严守秘密,并要他明日起押解日谍一行到冕宁,一定要确保安全和稳妥。所以,对梅耀武的问话,江老七感到很难回答。他欠欠身,话到了嘴边,又缩了回去。梅耀武是何等样人,对江老七的心思了然于胸,脸一沉,说道:“怎么?你信不过老丈人?”
  这句话分量很重,使江老七很为不安,他坐不住了,忙站起来如实相告:“不不不!回老爷,陈县长说了,省里来了电令,命令将二名日本间谍押解到冕宁,交一二四师处理。”
  “喔,交刘师长这个乳臭未干的小子处理?”“是!”“你坐嘛,坐下好说话。这么说,是贤婿押解喽?”“是老七当差。”“噢——”
  其实,梅耀武只是核实情况,消息他比江老七知道得还要早。江老七偷眼望去,只见梅耀武毫无表情,那三角眼中的凶光直射江老七。江老七更惊了,忙低下头。
  “贤婿,西昌行辕副官处给我来了电,说那二个日本人的身份确实已经查明,是一般商人,不是日本间谍,不是奸细。所以,我只好请贤婿出山,来商量商量。好在贤婿年轻有为,敢于任事,所以,老夫把这件事交给贤婿办了。贤婿,你看呢?”
  梅耀武终于亮出了他的底牌。
  这是一个十分严重的问题,绝不如梅耀武口中讲的那样轻松。江老七脑中“嗡”的一声,惊出一身冷汗。他忙装傻,想予以推托:“老……爷。”
  “讲!”
  “只是他们是日本间谍,现在又闹出去了,大家都知道的,不好办。再说,省里……”
  “省里?老七,省里又怎么啦?未必有三头六臂?敢拿行辕怎么着?张主任是委座的得意门生,他刘某算什么?未必是张主任的对手?”梅耀武脸有愠色了。不再称“贤婿”,而称“老七”,已是十分不悦。末了,梅耀武又加了一句:“老七,我要你办这样一件小事也不成吗?”
  “老爷,老七不敢。老爷交办的事,老七怎敢不办?只是老七能力有限,办不了,也担不起。是不是……”
  “好啦,好啦,我说老七,你怕担不起责任?我仔细想了,责任是有一些,但不会有很大的,大不了降为大队长。有行辕在,有我姓梅的在,出不了三个月,又是团副。再出不了一年,包你为会理县保安团团长。”
  会理县保安团团长一职,江老七早已眼红很久了。只是限于会理县那不成文的规矩,一直无法逾越雷池一步。江老七听了,眼睛顿时一亮。他的信条是,“胆小不得将军做”。但是……他想到一个个问题。
  “那……陈县长那里如何交代?”
  “哈哈哈哈……”梅耀武拈须大笑了。“老七,你呀!你呀!你大概是三岁小孩子吧?这驾轻就熟的事你不知做了多少回了,还要我来点拨?找个旮旯角角,把人放了,弄两个不顺眼的替死鬼,毙了。说是‘纵谍拒捕,格毙’,不就是了。反正死无对证,找谁去?”
  梅耀武见江老七心动了,他打了个哈欠,伸了一个懒腰,说道:“好了,不说了。喏,贤婿啦,就这样定啦。我知道你是有办法的,今天就不谈了,我也乏了,你也累了,出去也三四天了,明天又要走,岳父就不留你了,你就回去吧。”
  就这样,冷汗涔涔的江老七,诚惶诚恐地离开了梅耀武的“白虎节堂”。
  
  七、老七纵谍
  
  一大早,江老七就出发了。蹄声得得。轮声嘎嘎。
  第一日,夜宿松柏坡,平安无事。第二日傍晚,约五点来钟,马队来到了一座关帝庙前,命令在关帝庙中歇宿,准备明日继续赶路。稍定之后,江老七命令将日谍田中龟一等关押在后院的偏房之内,又令陶班长派四名弟兄好生看守。眼下,江老七正一个人盘腿坐在铺草上,在一股股刺鼻的霉味之中,独自啃着狗娃拿来的一只鸡,喝着白酒,思忖着……
  虽然有梅耀武的交代,虽然昨晚在松柏坡和狗娃谈妥了,许以中队副之职,但他还是下不了最后的决断,同时又驱散不了保安团团长之职的诱惑。明天就要到冕宁了,如果今晚不动手,就没有机会了。泥巴山山高人稀,竹海茂密,地形复杂,是最理想动手的地方,只是……江老七举棋不定,犹豫不决。他站起来,在偏院中转了几圈,又从军装口袋中掏出一枚袁大头,跪在地上,喃喃地祷告道:“我江老七先叩苍天,又叩后土,再叩祖宗。今老七有疑难决,恳请苍天、后土、祖宗显灵决疑,以旋银元为准。如旋出之银元头像在上,放;如头像在下,则不放。三打二胜。”
  祷告毕,叩了三个响头。江老七站起,拈着银元的两边,用力一旋,那银元在三条腿的矮桌上快速旋转起来,未几,倒下了。江老七视之,头像在上。如此三次,二上一下。江老七大喜,又喃喃言道:“苍天、后土、祖宗显灵,二上一下,决疑应放。”
  “狗娃!”
  “在!副座有什么吩咐?”
  江老七一言不发,从裤包里掏出了一串钥匙,往缺了一条腿的矮供桌上一抛,轻声喝道:“拿去!”
  “副座,这——”“照昨晚说好的去办。”
  “副座……我家中还有母亲……还有……四个……四个……弟弟妹妹。”
  狗娃圆圆的脸上布满了惶恐和不安。
  “你敢不去吗?”
  “不……敢,只是……”
  “快去呀!”
  “……”
  当狗娃拿起钥匙刚刚退出偏院时,“慢!回来!”
  江老七从身上拔出二十响,往桌上一放,轻喝道:“也拿去!”
  狗娃感到不解,忙问:“副座,这?”
  江老七以手抚着他的络腮胡子,道:“记着,把那两个日本间谍给老子放了,跟下去,趁黑,在旮旯角角,给老子把这两个狗娘养的给崩了。”最后关头,江老七变卦了。
  “这……副座如何交代?”
  “这还不好办?编个名,说:‘日谍逃跑,拒捕格毙’,不就完了?”停了停,又交代,“搞干净点,不要拖泥带水。”
  “是!”狗娃拿起那支二十响,将子弹压上了枪膛,向江老七敬了一个军礼,转身退出偏院……
  三十分钟之后,江老七和陶班长在猜拳行令时,远处隐约传来了五声枪响……
  如果按江老七良心发现变卦的命令办,那么,私纵日谍、卖国的帽子就不会戴在他的头上,西昌行辕副官处和梅耀武的计划就要落空。问题在于,江老七选错了人。十七岁的狗娃,看上去少不更事的,却十分老练。他确实放走了那两名日本间谍,也跟了下去,却没有“崩了两个狗娘养的”,而是在旮旯角角对空射了五枪。狗娃知道,“放了”也好,“崩了”也罢,他都将是替罪的羔羊。“升为中队副”的许诺和生命相比,生命更为重要。惹不起,躲得起,于是自己也逃走了。
  雅安和西昌之间,互有线人。当田中龟一、山本太郎出现在西昌时,省府很快得到了报告,他们震惊了,刘主席大怒,令会理县密查具报。一经查明,雅安方面来了密令:“将私纵日谍之卖国汉奸江老七速予扣捕,速速公开处决。”
  
  八、处决老七
  
  省府密令来后的第三天下午,江老七正在团部和几个弟兄打麻将,陈瑞绶突然出现在麻将桌旁。
  “啊呀呀,陈团长来了,请坐。老七和几个弟兄,闲来无事,小玩玩,见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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