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龙争虎斗

作者:野 火




  大义凛然,有理有据。刘参事笔走龙蛇,忙于记录。此时,田中龟一看出形势急转直下,情况不妙。但他态度依然强硬,忙申辩:“我是大日本帝国的国民,即使中日间已经开战,按照国际之惯例,对平民予以保护,予以人道主义待遇。所以,我严重抗议会理县保安团的野蛮行径。还有……”
  “哈哈哈哈……”陈瑞绶朗声大笑,打断了田中龟一的话,“田中龟一,我要正告你,你是日本奸细,不是什么平民,等待你的将是法律的审判。至于你口口声声讲的人道主义,中国沦陷区的民众,包括本县的亲人,也早已‘享受’过了。但那是什么呢?是杀头,是枪毙,是活埋,是强奸,是尸横遍野,是血流漂杵……”
  至此,不可一世的田中龟一无法抵赖了,他耸耸肩,不说话。刘声站了起来,在陈瑞绶耳边轻声数语。陈瑞绶点点头,十分钟后,刘声又匆匆回来,继续参加“会见”。
  这时,金主任开腔了,他不阴不阳地说道:“陈县长,今小弟奉西昌行辕之令,命会理县立即放人,请陈县长予以执行。”说着将一纸命令递给陈瑞绶:“瑞绶兄,请过目!”
  陈瑞绶展开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令会理县按金主任所述办。毋庸议。
  西昌行辕副官处
  陈瑞绶将命令看了几遍,觉得这个命令十分滑头,怎么叫“按金主任所述办”?他想了想,将命令转到刘声处,记录在案。问:
  “副官处可发令?”
  “代西昌行辕行文。该令已授权金某,现金某令瑞绶兄放人,‘毋庸议’!”金主任颇为自得,他认为现在是稳操胜算。
  “放人?说得轻巧,吃根灯草。”江老七咆哮了,他声如雷震,“老子就是不放人,看你龟儿如何办?”
  金主任暴怒了,他拍着桌子大声道:“放肆!胡闹!野蛮!目无王法!无法无天!”又对陈瑞绶拱拱手,说道:“陈县长,瑞绶兄,西昌行辕代表中央,现行辕又授权金某,金某也将行辕的意思表达了,瑞绶兄该知道这分量。”抬出了中央,无非以大压小,以上压下。
  刘声把那命令看了几遍,马上嗅出了端倪和蹊跷。他相信金主任的意思是代表高层的意思,但又不把意思写在纸上,只以副官处行文,肯定是另有隐衷。他向金主任望去,只见此时的金主任,洋洋自得,正掏出洒有法国香水的手帕,擦着鼻尖的细汗……
  和金主任那气定神闲相反,此刻的陈瑞绶胸中却矛盾万端。怎么办?放还是不放?陈瑞绶消除了瞬间的犹豫,他牙一咬,心一横,一切都豁出去了。说出的话字字铿锵,掷地有声:“金主任,请听瑞绶一言,你我都是中国人,是炎黄子孙,在这即将亡国灭种之时,这‘卖国贼’‘汉奸’的罪名,一落在身上,你我均担待不起啊。金主任愿做千古罪人,瑞绶不齿追随和奉陪。不过,民意不可欺,民心不可侮,民愤不可辱,谁想逆历史潮流而动,谁就将被历史潮流所吞没。不信,请金主任看看外面的情景,听听外面的声音!”
  陈瑞绶站起来,推开了小客厅的窗棂。县衙外面,人声鼎沸,灯笼、火把、松明等把黑夜照得如同白日,口号声响彻云霄,此起彼伏。
  “严惩日本奸细!”“打倒日本侵略者!”“打倒汉奸!”“打倒卖国贼!”
  ……
  虽然是偏僻山乡小县,但民气却和全国一样,抗敌情绪高涨。
  原来,刘参事离开小客厅,找到了守候在外的陈小四,如此这般地交代了一番。陈小四唤起衙役和周围的群众二三十人,后来,县中和博爱中学的学生闻讯赶来,加入行列,形成了这规模不算大、却颇有些声威的示威游行。
  金主任十分懊恼,又毫无办法,他气急败坏,怒冲冲地对陈瑞绶说道:“既然陈县长一意孤行,要做‘岳武穆’,金某也不好相阻。不过,今后一切后果由你陈瑞绶负责。金某就此告辞,后会有期!”
  “恕瑞绶不送!”
  金主任呼道:“田中先生,咱们走!”
  “慢!”一声轻喝,“田中龟一不能走!”
  “为什么?”“因为他是日本间谍!”“岂有此理,你敢扣人?扣行辕的客人?”
  “不敢!陈某怎敢扣行辕的客人?逮的只是漏网的间谍。”并呼道:“江团副!”
  “在!”一个立正。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我命令你立即将‘攀枝花’案首犯,日本奸细田中龟一拘捕归案!”
  “是!”江老七一个箭步冲上去,一个推手擒拿,将日谍田中龟一擒住。
  田中龟一拼命挣扎,大叫“我抗议”,声如牛吼。“哗啦”一声,田中龟一的白色衬衫在挣扎中被撕破,臂上露出了一片刺青,寡竹一截,衬以两片枯叶。
  金主任恼羞成怒,斯文扫地,他再也顾不了伪装,对陈瑞绶大声道:“陈瑞绶,你听着,老子今天栽在你手里,你等着,老子要弄得你一辈子都忘不了。不信,咱们走着瞧!”
  陈瑞绶对金主任笑笑,斜着眼,取出“红雪苞”,点燃,猛吸,端起盖碗茶,却不喝,对刘参事说:“刘先生,请代瑞绶送客!”
  刘声提着土布长衫的下摆,礼节性地点点头,对那尊“神”说道:“怎么还不走?请呀!”
  
  六、书房划策
  
  第二天晚上,掌灯时分,一听到陈小四说“刘参事求见”,陈瑞绶心中大喜,忙出迎,只见刘声已站在书房门外。
  “老公祖,老朽刘声,晚上闲来无事,特来县衙走走,打扰陈县长了。”
  “刘先生言重了,陈某怎敢当?刘先生请!”
  二人在小书房内分宾主坐定,陈小四捧上了盖碗茶。刘参事是一名老儒,人有点迂,但不失刚正不阿之气。
  陈瑞绶问道:“刘先生夤夜来访,必有要事相告。瑞绶猜度之,可为日谍之事而来?”
  “正是!”
  “日谍可有口供?”
  刘参事无奈地摇摇头。
  “刘先生,你我相交不深,非亲非故。但在‘攀枝花’一案中,可谓同处一战壕中。今日谍一行无有口供,此事十分棘手。现陈某进退维谷,心力交瘁。今瑞绶可表明心迹:放人,即为纵敌,即是叛国,这千古罪名,陈某担不起。但是,如不放,是抗命,是犯上,作为下级,难于自处。如坚持下去,恐有不测之祸。现瑞绶方寸已乱,难觅良策。刘先生年高德劭,又有‘小诸葛’之美誉,请为陈某划一善策。瑞绶当礼洗耳恭听。”
  态度很诚恳,感情也真挚,刘声心中一动,忙说道:“既然陈县长悉心垂询,老朽只好斗胆相陈。刘声不知陈县长为官场前途着想,还是为自身安危忧虑?设或以国家民族为谋?还请老公祖予以明示。”
  “此话问得好!”陈瑞绶解开大褂扣子,从贴身的小衫之内,取出了其妻的绝命诗和自书的血诗白绫,递给刘声。
  刘声展开一看,大惊失色,双手略有微抖。想不到,这个斯斯文文的矮县长,白面书生,竟受到日本人的如此奇耻大辱,对于血诗中表达出的民族气节肃然起敬,也更为同情。他将二物交还陈瑞绶,正色道:“陈县长如此信任老朽,老夫定当唯陈县长马首是瞻!”
  “多礼了,多礼了。”陈瑞绶还以深深一揖。
  刘声不再犹豫,作了一番对形势的分析后,悄声说道:“在刘声看来,为今之计,应速发一电到西昌行辕,再书一长函派人送至省府雅安,如此如此……”
  陈瑞绶大喜,当晚,由刘声起草,他自己修改,第二天长函由江老七送往雅安省府,电报发至西昌行辕。在送出长函的第三天,江老七还在从雅安向会理县返回的路上,会理县就收到了雅安省府的来电。云:“令会理县速将日谍一行及全部物证、案卷,押送到一二四师师部候处。”大有军法处置的意思。至于西昌行辕方面,却从此毫无消息,一切均杳如黄鹤。
  刘参事果然料事如神,一切都是照他所言那样发生。但是,行辕副官处并没有睡觉,他们先后向梅耀武发了四封密电。第四天下午,江老七风尘仆仆赶回了会理县。梅耀武对贴身暖脚丫环紫薇说:“快到团部请姑爷今晚到我处来一趟。”
  山雨欲来,一场新的较量即将拉开序幕。
  一盏小白纱灯笼,红烛的光点在摇曳,梅耀武的贴身丫环紫薇,轻移莲步,在前面缓缓地导引着,来到书房。在烛光之下,只见梅耀武正站在其书房门外,手拈山羊胡子,含笑相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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