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龙争虎斗

作者:野 火




  陈瑞绶知道,陈小四失踪和刘声的遇刺,都是冲着他来的。他已深深地卷入了漩流之内,在某些人心中,他成了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他也知道,弄得不好,会有灭顶之灾。对于陈小四的失踪,陈瑞绶令县警察局详查具报,活要见人,死要见尸。但会理县的警察,搜遍县城,一无所获。对于刺杀刘声参事之事,陈瑞绶经过仔细思考,决定不予公开,令警察局密查,同样没有结果。
  陈瑞绶要刘声搬县衙暂住。另外,他又令县警察局安排一个班的警察,于县衙四周,作为游动哨,日夜巡逻,加强戒备,以保县衙之安全。同时,又在县衙大门、二门,设置了双岗。然而,怪事接踵而至,可谓络绎不绝。
  第六天,陈瑞绶又得报,会理县警察局三名向江老七行刑的警察,还有“马脸”范局长,均死了。三名行刑的警察,有二名是被杀在家中,一名死在警察局的院内。而“马脸”范局长是死在西门外的小树林里,他身中二十七刀,被戳得稀烂……会理县谣言四起,人心惶惶,陷入了一片恐怖之中,与日谍“攀枝花”案有过接触的人,与梅府有过“梁子”的人,顿时人人自危起来……
  真的是福无双至,祸不单行,在陈瑞绶内外交困、一筹莫展之时,他的智囊、干将刘参事刘声,向陈瑞绶提出了辞呈,理由是“年事已高,心力憔悴,难胜剧烦”。虽然陈瑞绶尽力挽留,但“刘抬杠”去意已坚,说了句“哀莫大于心死”,就执意搬出了县衙。陈瑞绶感到了四面楚歌,宛如树倒猢狲散了……这样在惶惶之中又过了三天。第四天,会理县县衙挨了炸。
  声震寰宇的巨大爆炸声,震耳欲聋,刺人耳鼓。随之而来的是县衙的大梁掉下了,大圆柱倾倒了,木椽子、木桷子夹带着火星,“噼里啪啦”地掉向地面,断砖残瓦似天女散花一般,纷纷扬扬溅开来,它砸在紧挨的民房上,街道上,茶铺酒肆上……
  会理县县衙是八开间二进,一楼一底,砖木结构,在几声爆炸之后,屋顶被掀掉,在冲天的大火之中,未几就倒塌了,被夷为一片瓦砾堆。
  陈瑞绶收到雅安方面的电报,他受到严厉的申斥。说他对“攀枝花”案办理不善,用人不当,致使日谍逃逸,难辞其咎。电报说:“着即解职。新县长至,交接完毕,速赴省。另行他用。”
  陈瑞绶知道,“另行他用”是曲笔,是缓笔,“速赴省”的结果,可能是铁窗风味,囹圄生涯。这对陈瑞绶来讲,又是重重的一击。他到会理县来,是想做一番事业的。然而,仅四个月,便深深地卷入了“攀枝花”案,难以自拔。看来,大概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有心杀贼,无力回天”!
  尽管心事重重,十分不快,但陈瑞绶是一个能自制的人。第二天上午八点,仍到办公室办公。这时,老年门子进来了,在他耳边悄声道:“禀县长,刘参事求见。”
  想不到分手仅二天有余,刘参事却来求见,必有要事。陈瑞绶大喜,不敢怠慢,他不假思索,对老年门子轻声说道:“请刘参事稍坐,瑞绶片刻即至。”
  陈瑞绶轻轻地推开小客厅门,徐步入内,轻呼:“刘参事!刘先生!”
  然而,无人答应。陈瑞绶环视小客厅,也无刘参事其人。陈瑞绶感到诧异、惊愕。他也很警惕,想退出,但已来不及了。蓦地,门轻轻地一动,从门背后蹿出一个人来。此人身材高大,脸色墨黑,犹如黑铁塔一般。此人腰杆上绑着一捆炸药,胸前悬着两枚手榴弹,站在小客厅的大门之下,截住了陈瑞绶的去路。
  陈瑞绶猛喝:“你要干什么?”
  黑大汉把手一扬,一包白石灰粉末飞来,把陈瑞绶的头发上、脸上和衣服上洒得到处都是,陈瑞绶霎时犹如万箭钻心,疼痛难忍,视物不清。那大汉冲过来,两只大手紧紧地抱住矮县长的腰杆,宛似大铁钳一般,使陈瑞绶脱不了身。二人完全扭在一起了。挣扎中的陈瑞绶高喊:“值班的,有刺客!”
  值岗的警察和老年门子等人早已为梅耀武买通。那县衙前进的二名值岗警察,听到了小客厅的挣扎声,听到了“有刺客”的喊声,但没有任何反应……
  那黑大汉力大无穷,将陈瑞绶往墙边推,使其背贴墙,限制了陈瑞绶发力的空间,又以他那高大的身躯将矮县长贴住,腾出了一只手,拉去了手榴弹的铜扣。只见手榴弹青烟直冒,发出了“咝咝”的声音……
  一秒、二秒、三秒……霎时间,“轰隆”一声巨响,手榴弹爆炸了,天摇地动,撼动了山岳……爆炸引发的大火,在县衙前进的小客厅中燃烧起来,并迅速地蔓延开来……
  多日之后,有一种说法在会理县悄悄传开,说在县衙爆炸前十几分钟,在益民食堂边的那条深巷里,见到一个人,一米六左右的矮个子,皮肤白皙,面色红润,一望就知是矮县长陈瑞绶。不过其时已是青衣小帽,市民打扮,步入刘声家之后,从此刘家大门紧闭,十天都没有开。
  
  十、千佛钟声
  
  县衙爆炸之后的第三天晚上,天上落着霏霏小雨,四周黑得伸手不见五指。有两个黑衣黑裤的人,用当地老乡抬肥猪用的竹篾篼,抬着一个物件,在电筒微弱的光点下,踉踉跄跄地走在泥泞的田埂上,来到了会理县东门外的一处乱葬岗上,于一丛垃圾旁停下了。
  “就这里吧?”“要得,就这里了。”“梅老爷问起怎么说?”“就说丢到小河沟里了。”
  两个黑衣人向四周张望了一下,四周寂静,没有一个人。二人迅速地放下竹篾篼,在暮色的掩护下,逃开了。不久,远处传来了几声狗吠声……
  第二天清晨,两个拾荒捡破烂的,来到了乱葬岗上。二人大概是走累了,就坐在一块大石头上歇气。那大石头离垃圾丛仅五六步距离,离竹篾篼也很近。
  年轻的突然对竹篾篼一指,说道:“大爷爷,你看,那是什么?说不定是财喜呐。”
  竹篾篼捆绑得扎扎实实,老少二人扎脚勒手,解开绳子,揭开竹篾篼,里面是一烂布包单包着的东西。二人又揭去烂布包单,哪里有什么财喜,竟是一具赤裸裸的死尸,一丝不挂,满身血污,遍体鳞伤……
  “啊,死人!”
  两个捡破烂的惊叫一声,急忙逃之夭夭。
  可是,“死人”没有死透。被风一吹,被小雨一淋,却活了回来。他的右腿断了,右眼瞎了,左大拇指没有了,牙齿少了六颗,鼻孔中却有一缕游丝般的气息,似有若无,似续若断。该“死人”被穷苦的山民救走了。
  这个活过来的“死人”是谁?就是会理县县长陈瑞绶的小跟班陈小四。他获救的时间是他失踪后的第十天。
  1944年的早春二月。陪都重庆南岸的千佛寺。
  这千佛寺临江而建,气势雄伟。此处香火鼎盛,尤以其签灵验著称,吸引了大量的善男信女,问卜求签者络绎不绝。前不久来了一名解谶和尚,虽身材有些矮小,仅一米六二左右,戴一副金丝边眼镜,举止潇洒斯文,行动慢条斯理,虽然一口苏吴软话,令人不易听清,但无论解财、解禄,还是解福、解寿,却是一解一个准,活灵活验。所以,尽管来了不足四个月,却是声名远播,弄得香客们几乎踏破了山门。
  清晨,随着钟声的撞响,千佛寺的山门徐徐打开。上午九点来钟,当众香客正在念经诵佛之时,来了一名香客。他西装笔挺,皮鞋锃亮,领针闪光,礼帽压得低低的,一副大墨镜,把他的脸部几乎遮去了一半,但看上去气宇轩昂,神采飞扬。眼下,大雄宝殿内香烟袅袅,佛堂里木鱼声声……神龛之下,灵官殿前,有一签桌。桌上有高香三支,祭品一碟,另有神签一筒,香火箱一只。签桌右侧,站立着那位名声大噪的解谶和尚。
  那墨镜香客先在大雄宝殿内浏览了一下神像,颇为从容。然后在签桌前的蒲团上一跪,向王灵官叩了头,既不念佛,也不祷告,拿起签桌上的签筒摇了几下,一支神签脱筒而出。墨镜香客持签在手,站起,展开一看,其谶语曰:
  风清两袖袖清风
  飘无虚幻黄粱梦
  若问金身何处觅
  海棠晓月建文峰
  墨镜香客将签递给解谶矮和尚,说道:“大和尚请指点迷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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