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龙争虎斗

作者:野 火




  陈瑞绶摇摇手,并不生气。说道:“无妨、无妨的。弟兄们辛苦,在一起玩玩,可继续玩,继续玩。我和江团副有些小事商议。”
  团长亲自来保安团,和团副商量要务,而不是召团副到县衙议事,这是对江老七的高抬高看了。江老七大喜。二人在办公室坐定,寒暄了几句,陈瑞绶就直奔主题:“近来县内股匪猖獗,治安不宁,杀人、抢劫、绑架、强奸等恶性事件接连发生。现瑞绶特来与江团副商议,有何见教?”
  江老七略一思索,说道:“剿匪不难,如要除根,必兵饷充足,枪械齐备。”
  “江团副对会理县之剿匪事宜,成竹在胸。今陈某思之,令一大队至小关河,三月为期,务必剿尽周莽子、李二狗二部股匪。令二大队开至大铜厂,一月之内定要拿下赵开山股匪。然后速赴小关河,支援一大队。三大队留驻县城,作总预备队。至于兵饷、枪械之事,以及指挥、协调等等,由江团副在县城统领。以上举措,江团副以为如何?”
  “陈县长以上部署,十分妥当,职部无有他议,请团长下令。”
  “陈某细想,江团副更熟悉剿匪事宜,又是统领全局,还是江团副下令为好。但是,军情紧急,明日必须开拔。”
  “那老七代团长行令了。请陈团长放心,明日定可出发。”
  “那就一切拜托了。”
  会理县保安团编制为三个大队(营)。由于军官吃空额,实际兵员不足八百人。这一调,会理县城内的保安团,不足一百人枪,还要承担值岗、放哨、保卫、外勤日常性任务,留在团部能机动的不足二十人,江老七基本上成了“空军司令”,然而,中了计的江老七全然不知,还认为陈县长是看得起他。
  在县保安团按江老七之命出发之后的第三天,江老七接到县衙的一个通知,要他在下午四点半钟至县警察局出席重要会议。会议由陈县长主持,商量要务,并有省府宋委员讲话,会后七时,在县迎宾楼小酌。
  县保安团和县警察局素来不睦,面和心不和,时有摩擦,主要是争权夺利。保安团人多,枪好,警察局处于下风。江老七对警察局马脸范局长看法不好,他本想不参加,又听说这个省府宋委员,权力很大,可以通天,连刘主席都礼让三分的。如和宋委员这样的大人物搭上了线,对仕途是大好事。江老七左思右想,还是参加了。江老七骑上黄骠快马,在县警察局大院下了马,值岗警察一个立正:“敬礼!”江老七抬抬手,算是还礼。
  会理县警察局是二层楼,分前后二进。江老七推开大门,大大咧咧地昂首进入,只见陈小四正坐在一张条桌后面,向他含笑点头。
  “江团副,你好!”
  “四少爷好。”又问:“怎么没见到开会的人?会议在哪里进行?”
  “在后进二楼。”
  “怎么在那劳什子的地方?”
  江老七咕哝了一句,准备穿门而过,闯向后进,却被陈小四客气地拦住了。
  “请江团副签到登记。”
  “怎么还搞这破玩意儿?”
  陈小四压低了声音,对江老七附耳道:“没办法,是省府宋委员的意思,又讲要从严治吏,不得松垮。县里也没办法,只好应景应景喽。喔,还有,宋委员交代,会议室内不准带武器的。唉,也没办法喽,所以,请江团副——”
  “有这个必要吗?”
  “实在对不起,江团副,宋委员要这样办,人家规矩多,气派大,只好依着喽,也是应景应景的。江团副,你看范局长也这样办了。江团副是最体恤我们下人的,不要为难了。不然,小四又要挨大爷叔训斥了。”
  条桌上果然有三支短家伙,一支是王八匣子,一看就知是“马脸”局长的用枪,另二支枪的主人都不认识。江老七又想到值岗警察手中也无武器,只有警棍,他心中虽不快,却没有疑虑,把枪交了出去。
  江老七来到后进,走完两节楼梯,正转弯,与刘参事碰了个对面。
  “哎哟哟,江团副,怎么这时才到?宋委员因你未到,正在大发脾气。”
  江老七一听宋委员在发火,心里有点虚,急向走廊走去。走廊两边是房间,房门虚掩。
  走在后面的刘参事,用力咳嗽三声。突然间,虚掩的房门推开了,冲出八名警察,一边四名,清一色的短家伙,扳机早已张开。“不准动!举起手来!”
  江老七反应也快,他本能地从腰间拔枪,可是,枪已没有了。他大吼:“干什么?要黑整?”
  但是,他还是慢了半拍,且赤手空拳。江老七明显地感觉到,有两根硬邦邦的东西抵在腰间,同时还感到太阳穴和后脑勺也有硬物抵着。另外,还有四支手枪在近距离对着他。江老七无可奈何,他慢慢地举起了手。警察给江老七戴上手铐。这时,陈瑞绶出现了,他板着脸,向江老七宣布:“奉省府令,扣捕江老七。押下去!”
  江老七的被捕,梅家是在晚上十点以后知道的。梅耀武和梅茜均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梅耀武估计,要审讯,上报,才能定性,所以,还有挽救的可能,就叫八名院丁,骑上快马,传下他会理县袍哥“山主”的严令,八个分堂口各派二十人,六个码头各出十五人,操上家伙,最迟于明日黑夜在东门外土地庙会齐,他有话要说。又命令梅府的院丁和保镖作好应变的准备。在以上部署之后,他到保安团去找心腹凌中队长。可是,凌中队长没找着,保安团团部也是铁将军把门。陈瑞绶使诡计,用二百来名警察,把一中队保安团缴了械,关在保安团里,命令不准外出。
  梅耀武尽管反应快,部署也得当,但人算不如天算,因时间上来不赢,自然而然地流产了。按照刘参事的意见,当晚就要把江老七处决了,省得夜长梦多。但是,陈瑞绶因省府电令“公开处决”,所以,决定第二日上午十点行刑。
  在处决江老七前两个来小时,县长陈瑞绶率刘参事等一干人,会见了江老七,问他有什么遗言、遗书要留下?吃过就刑餐并半醉的江老七摇摇头,表示无话可说。
  在矮县长一再追问下,江老七说道:
  “代告梅茜,我死了以后赶快再嫁。”又说,“我是为‘攀枝花’案死的,告诉梅茜,将我葬在攀枝花,让我看着攀枝花。”
  当警察要给江老七上绑时,这个土匪出身的团副,小三角眼睁得滚瓜溜圆。他大声道:“绑什么?”又说:“大丈夫视死如归。砍头也只是碗大的疤,只当风吹帽。枪毙也不过拳头大的洞,只当吃颗花生米。老子二十年之后又是一条好汉!”
  江老七在警察的押解之下,昂首挺胸走向刑场。会理县近二百名警察,几乎全部出动。他们三步一岗,五步一哨,荷枪实弹,沿途林立。至于围观的老百姓,更是里三层,外三层,围得密密匝匝。老百姓对江老七义愤填膺,断砖残瓦,石块泥巴,臭鸡蛋,纸包着大粪,南瓜叶裹牛屎、狗屎,以及其他秽物,像雨点一般击打着他。到刑场时,江老七已被掷打得鼻青脸肿、遍体鳞伤,身上已分不清是秽物还是血迹。愤怒的群众高呼:“打死他!打死他!”恨不得对江老七食肉寝皮。
  从县警察局大牢到西门外乱葬岗,仅五百来米,可江老七却走了一个来小时。梅家已在刑场上铺了一块大红毡。梅九小姐梅茜全身缟素,白帕裹头,跪在刑场的一侧,为其丈夫送行。九小姐没有哭,没有一滴眼泪,只是她那白而整洁的糯米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江老七对妻子投来深深的一瞥,又点点头,算作对梅茜的最后告别。
  会理县西门外的乱葬岗,以往,保安团经常在这里以“杀匪”为名,滥杀无辜。在这乱葬岗上,留下了无数穷苦百姓的冤魂,屈死者的亡灵。现在,江老七在乱葬岗上被处决,可谓冤冤相报,服了冥诛。
  
  九、县衙挨炸
  
  处决江老七之后的第四天,在会理县,又发生了几件事。
  一是矮县长的小跟班、族侄陈小四,突然失踪了。傍晚时分,陈小四为矮县长去买烟,离开了会理县县衙,从此再也没有回来。另一件事是县法政科刘参事,因有事在办公室稍作逗留,天擦黑回家时,在益民食堂侧那条深巷的拐角处,被人打了两下黑枪。一颗擦身而飞,另一颗掠发而过,刘声有惊无险,死里逃生。刘参事一出事,拼命跑,多耳麻草鞋也跑掉了一只,回到家里,心怦怦直跳,连大气也不敢出。当然,也可能仇家根本不要刘声的命,只是敲山震虎。否则,刘声六十挂零,如何能轻易地逃得性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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