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龙争虎斗
作者:野 火
“快去呀!”声音仍不大,却是不怒而威。
“……是!”是陈小四那哭丧般的声音。
只见陈小四一步三回首,走到木柱下站着。他双目微闭,两个手指头夹着那支点燃的香烟……
陈小四终于缓慢地将香烟举过了头顶,香烟头仅高出“品”字形弹孔分许。一缕烟雾冉冉上升……
观操的人们,还有保安团员,终于弄明白了怎么一回事,纷纷为陈小四捏了一把汗,也为陈瑞绶捏了一把汗。要知道,人命关天,岂是儿戏?枪弹无情,不怕一万,只怕万一。万一失了手,岂是闹着玩的?那问题就大了。对陈瑞绶如此举动,江老七也感到大出意外。他估计,陈瑞绶可能要射失,无论射伤人与否,他有九成赢的把握。不过,打中陈小四,这也不是他所希望的。人们窃窃私语。观操台上和操场坝里,气氛紧张到了极点,令人窒息……
陈瑞绶飞起一脚,踢在马屁股上。黄骠快马大怒,后蹄一掀,欲踢陈瑞绶。陈瑞绶一闪躲开,一个借势的鹞子冲天,如舞蹈中的劈叉大跳,跃上了黄骠快马的光脊梁。既无踏铠可蹬,又无鞍环可扳,确是一绝。
陈瑞绶掣缰在手,对光脊梁马腹双腿用力一夹,又将马缰向上一提,催马前奔。但是,光脊梁的黄骠快马更怒,并不向前,马背一掀,要把陈瑞绶掀下马来。好个陈瑞绶!双腿猛夹马腹,左手紧紧抓住马鬃,任凭黄骠快马跳跃扑腾,三分来钟之后,那马没辙了,陈瑞绶又将马缰一提,黄骠快马乖乖地载着陈瑞绶,甩开四蹄,向前驰去,似风驰电掣一般,一圈、二圈、三圈……
说时迟,那时快,他以左手牢牢地抓住马鬃,控制好急奔的黄骠快马,又突然一侧身,左脚一举,当大家看清时,陈瑞绶的左脚掌已勾住了马背,借着勾住马背和拉住马鬃之力,陈瑞绶已倒挂在马腹旁,头部在马腹之下,离地仅二尺许。又见他一个借势,右手一扬,“砰”的一声,陈小四举过头顶的香烟被击中,燃着部位被击去,陈小四却安然无恙,并未损伤半根毫毛,手指还夹着一截香烟屁股。
整个过程仅五六分钟,令人眼花缭乱,目不暇接。更使人惊奇的是,那颗击中香烟的子弹,也击中了木柱,其着弹点偏偏又在江老七“品”字形弹孔中间,虽略嫌偏右了毫厘,却也还算有规则的排列。神奇之射,盖世无双!这一射,惊得场内目瞪口呆,操场内,鸦雀无声、寂静一片……
江老七满身大汗,接过陈瑞绶递过来的枪,喃喃连声:“这……这……这……”
“怎么啦?不试试玩玩?”
至此,江老七感到无地自容了。他恨不得地上长条缝,自己变成一只地鳖虫,钻进缝里去。“噢……团长……不能换、换、换……另一种……玩……法?”
“那哪成啊?”
江老七虽知斗不赢,输定了,他到底是一条汉子,一横心说出了几个字:“玩就玩,请四少爷……”
“这可不成喽!”此刻的陈瑞绶岂容江老七有喘息机会,他以不屑一顾的语气说:“还是请九小姐吧!”
要请九小姐举起烟头当靶标,是绝对不行的。不要说梅九小姐不肯干,就算肯干,他江老七即使有天大的胆,却也不敢贸然一试的。然而,陈瑞绶得势不饶人,乘胜追击,掏出香烟,当其面吸燃,以不容置疑的口气道:“去!”吸燃的香烟递到了江老七的面前。江老七接也不能,不接又不好,完全处于困境之中。至此,土匪团副已斗输斗垮,毫无办法。按照江湖规矩,“错了认罚,输了认栽”。江老七右腿一屈,作半跪状,向陈瑞绶拱拱手,说道:“陈团长,恕老七无礼,有眼不识泰山,有所冒犯,我老七认栽。”
陈瑞绶不是江湖中人,却也知道,在斗狠打赌争胜的场合中,输的一方认输,认栽,赢的一方是不能斩尽杀绝,应网开一面的。他要江老七的也仅仅是这句话,现目的已达,应见好就收。他右腿也一屈,以江湖之礼还礼,并说道:“江团副,这何苦来呢?只是玩玩,何必当真?不玩也就罢了。”
“老七认栽”这句话一出,梅耀武和他商量好的“对刺”计划无疾而终,也把梅九小姐气得脸色发青,认为大丢了面子,是奇耻大辱。不依规矩出牌的九小姐“噔噔噔”地走过来,对其夫骂道:“窝囊废!呸!”转身呼唤她的丫环:“春兰,咱们走!”
会理县保安团八周年庆典就这样草草地结束了。陈瑞绶经“豪饮”、“斗枪”两个回合,驯服了“犟牛”江老七。然而,他在会理县的日子也是不好过,这倒不是江老七的捣乱,而是抓到了日本奸细。
五、日本奸细
1943年7月末的一个晚上,月不明,星不现,上午还落了一场瓢泼大雨,眼下官道上仍十分湿滑,天空漆黑,伸手不见五指,此时,一列神秘兮兮的马帮从攀枝花出发,向三磊子、红卜苴方向行进,已近两个小时了。
头马的骑者是一个戴眼镜的年轻人,瘦削、干枯,身材却很高,约二十七八岁。二马的骑者是一名矮胖子,唇口上留有“仁丹”胡子,四十挂零。三马、四马、五马均是重载,驮子压在马背上,沉甸甸的,马腹几乎坠地,马背压得很弯。马帮之后,是四个攀枝花山民,他们既是马匹的主人,又是挑夫,个个是重担。他们已汗流满面,显得筋疲力尽……
红卜苴外的一条羊肠小道,崎岖曲折。夜黑如漆,山中静寂,保安团员手中的松明火把,时明时灭。
“昂……嗡……嗡……”
“什么声音?”江老七耳聪。“弟兄们,有情况!快操家伙!火把熄灭!”
保安团员纷纷取出倒背的步枪,推上了子弹。松明火把也随之熄灭。江老七也迅速地从腰间拔出双枪,“咔嚓”一声,子弹上膛,机头也拉开了。
“散开!”“隐蔽!”“不准说话!注意观察!”
江老七发出了一系列命令。四十步,三十步,二十步……江老七已基本看清,这是一列马帮,已进入了江老七扇形的包围圈。江老七感到可以瓮中捉鳖了。他一挥手,喊:“上!”带头冲了出去。
在那一瞬间,一中队保安团弟兄,也相继跃出草丛。他们弯着腰,低着头,挺着手中的枪,像一群马蜂一般,乱哄哄地一拥而上,向这列马帮疾进、包抄。当那列马帮弄清眼前发生了什么时,他们已陷入了保安团稀疏的包围圈内。与此同时,火把也齐明了。江老七才看清,这列马帮是五匹马,六个人。包围圈已进一步缩小,成密集之势。
“什么人?”不答。“干什么的?”不答。“为什么不说话?”声音提高了许多。江老七怒了,骂道:“龟儿子,装什么蒜?我们是会理县保安团的,在这里逮山匪蟊贼,查走私贩毒。我看你们不像好人,弟兄们,给我统统拿下!”
这时,早跳出一名保安团员,一伸手,把瘦高个“眼镜”拉下了马,又一老拳,把眼镜也打掉了,口里骂道:“狗日的,为什么不回答?副座问你哪。老实点,有你好果子吃的。”一个耳光,掴在“眼镜”左脸上。
“做……生、生、生……意。”
“做什么生意?”
“收……收山……货。”
那名保安团员更逞强了。又说:“我看不像,哄你家大伯的。为何惊慌失措,结结巴巴?为何晚上行走?说!我看你们是走私鸦片的,或者是贩卖私盐的。走,到红卜苴再说。看老子收拾不了你们!”
说毕,又要准备去拽“仁丹”矮胖子。江老七把手一挥,说:“少废话,捆了,押回审查!”
保安团员纷纷拿绳子,蜂拥而上,正欲对六人予以捆绑。只见二马上的“仁丹”矮胖子把脸一沉,眼一横,咕哝了一句:“八嘎牙噜!”说话间,突然拔出手枪,一挥手,向那个打“眼镜”的保安团员就是一枪。保安团员应声倒下,矮胖子又是一扬手,江老七一个后滚翻,子弹擦着江老七的头顶,掠发而过。
江老七虽躲过了一难,但是,在做侧滚翻动作时,嶙峋的怪石锋利无比,却把他的右胳膊连皮带肉刮去了一大片,顿时疼痛钻心。江老七一个“鲤鱼打挺”跃起,只见那马承载着“仁丹”矮胖子已冲出包围圈十来步。江老七左手一甩,单枪予以还击,并高呼:“站住!”又喊:“弟兄们,打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