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5年第1期

龙争虎斗

作者:野 火




  “这可不成喽!”
  坐在主位上的梅耀武,对乃婿投来了轻轻的一瞥。
  “江团副,我看算了吧。”
  此刻的江老七,受到老泰山一瞥的支持,胆子更大了。他的破锣声又响起了:“您是一县之长,一团之长。老七是您的下属,是部下,又是一个粗人,怎敢说非喝不可?不过,您是聪明人,给老七一个面子行吗?”
  这不是喝酒的问题,而是公开叫板了。陈瑞绶颇为不快,他略一思索,决心退避三舍,细声细气地说道:“既然江团副这么说,看来瑞绶不喝是不成喽。那好,今天陈某只好‘舍命陪君子’喽,破个例,但说好,只饮一杯,下面就请江团副高抬贵手,不要再出‘节目’了,可好?”
  “喝了再说!”
  陈瑞绶举起酒杯,一饮而尽,亮了杯底,不软不硬地说道:“江团副,这成了吧?”接着,是如潮的掌声。
  如果江老七见好就收,就没有下面的这场戏了。然而他不。他不相信陈瑞绶能喝酒,他的任务是要把陈瑞绶灌倒灌醉,出洋相。他不知进退,又给陈瑞绶斟了一杯,说:“承蒙陈团长青眼相看,老七十分荣幸,也十分感激。可是会理县敬酒的规矩是敬双不敬单的。所以,还请陈团长赏个脸,再给老七一个面子,也算是入乡随俗,不破会理县的规矩。”
  陈瑞绶心中明白,这个江老七是一介武夫,此刻的“将军”,是有人在幕后唆使,故意向他发难的。他抬头向主位望去,只见梅耀武正微眯着双眼,轻声哼着京剧,旁若无人,怡然自得,犹如进入了剧中的角色……陈瑞绶估计,他今后在会理县,除非随波逐流,沆瀣一气,否则不会顺利。他思量,即使饮了双杯,下面还有更多的花样……
  心中作好了准备,话还是较为客气:“江团副,瑞绶确实不胜酒力了,这样,改日瑞绶做东,陪江团副饮双杯可好?”
  “那可不成啦!”还是那种腔调。
  “那——”
  “请饮双杯,照会理县的规矩办!”
  “如果陈某我今天不喝双杯,不照会理县的规矩办呢?”
  “那还不是看您陈团长的喽!”仍然是江老七的破嗓子。“陈团长从陪都重庆到会理县来,纡尊降贵,屈就这偏僻山乡小县,在会理县,这规矩还不是由您兴?由您说?别人敢怎么样?敢把卵包咬了?我江老七是个七棒槌减二棒槌,是个五(武)棒槌,在陈团长看来,‘烂丘八’一个。我江老七是您的下属、部下,如果您陈团长不给面子,不照会理县规矩办,我江老七敢怎么着?敢搬起石头砸天?笑话!不过,嘿嘿嘿!”江老七皮笑肉不笑地冷笑了三声,说,“会理县有句俗话,‘一物降一物,豆腐降米汤,屙屎的怕掏屎的’。陈县长是聪明人,不会不照规矩办吧?”
  话已挑得十分明白,是“图穷匕首见”了。看来,不制服这个桀骜不驯的江老七,今后难以在会理县立足。陈瑞绶决心闯一闯这个“鸿门宴”。他端起那杯酒,一饮而尽,并亮了杯底。两杯酒足足三两有余。似潮的掌声又响起了,雷鸣不息。
  陈瑞绶放下酒杯,冷冷地问:“江团副,还有什么规矩?”
  “有!稍停片刻。”原来,喝酒的酒客有“急酒客”和“慢酒客”之分。喝急酒的是拿到酒就喝,好像喝开水。喝慢酒的是慢慢地吮,一二两酒可喝上半天。但喝急酒极易伤身体。江老七不习惯喝急酒,所以有“稍停片刻”之说。
  第一个回合,双方战成平手。陈瑞绶决心已下,他要以攻对攻,以硬对硬,以强硬手段制服这个魑魅魍魉。他笑嘻嘻地说:“江团副,这酒还喝不喝?”
  “怎么不喝?只要陈团长有雅兴,老七定当奉陪!”“好,此话当真?”“奉陪到底!”
  “好,一言为定!”陈瑞绶说,并高呼:“小四!”
  陈小四今年十八岁,是陈瑞绶的小跟班,又是陈瑞绶的族侄。他生得唇红齿白,细皮嫩肉,目似朗星,是翩翩少年。陈小四由于身份卑下,只在侧厅内由梅府的几个“条师”陪着用宴。此刻,听到爷叔的高呼,忙从侧厅内跳出来,答道:“在!”
  “拿碗来!”末了,又叮嘱道,“大海碗!”
  “是……几个?”
  “十二个!你还不懂?”
  十二个大海碗于桌上一字儿排开。那些政要、名流们纷纷从惊讶中回过神来,意识到矮县长的用意,又是一阵窃窃私语。梅耀武收起了京剧的哼唱,双目虎视眈眈地注视着事态的发展。
  “酒!”声音并不高,却是不怒而威,令人不敢抗拒。
  酒搬上来了。紧接着,陈瑞绶向陈小四发出一连串的命令:“打开!”“斟上!”“斟满!”语词极短,却坚毅无比。
  陈瑞绶向大家拱拱手,发表了他的长篇“祝酒词”:“各位先生!各位政要!各位乡党!值此会理县各界济济一堂欢聚之刻,陈某受诸君垂青,又蒙江团副厚爱,频频劝酒,实在使陈某感到无地自容。诸君都是会理县的要人,会理县的兴衰成败,与诸君息息相关。今后还请诸君鼎力相扶,助瑞绶一臂之力。特别是江团副,这会理县的防匪防谍、缉私追毒、剿盗抓贼、保家安民等等,还是要多多依靠和仰仗的。为了表示陈某的谢意,今特借花献佛,敬献各位,并先敬江团副。适才江团副谆谆告诫,‘照会理县的规矩办’,陈某一定牢记在心。敝人是浙江萧山人,萧山是个小地方,无有名气,却也有家乡习俗,喝酒用大碗,敬酒是逢‘六’的,虽不登大雅之堂,却是取‘六六大顺’之意,也‘先干为敬’了。”
  说罢,端起大海碗中的“女儿红”,“咕嘟嘟、咕嘟、咕嘟”,好似牯牛喝水一般,逐一将六大海碗酒,一饮而尽。六大海碗酒,足足也有四斤。饮毕,又对江老七手一摊,道:“江团副,请!”急酒豪饮!前后不足二十分钟。没有掌声,没有欢呼,却是一片惊呆,“听涛轩”里寂静无声。看那陈瑞绶,脸不红,身不飘,手不颤,神态自若,举止从容,如无事一般。他从西装的口袋里取出香烟,点燃吸着,利剑一般的目光直刺江老七。
  那江老七刚才还咄咄逼人,气势汹汹,此刻似斗败了的公鸡,虽没有落荒而逃,却是头昂不起来了。他脸如变了质的猪肝,紫、黑相间。但他是江湖出身,江湖规矩是谁拉稀摆带,谁就是孬种,宁丢脑壳,不丢面子。于是,他牙一咬,硬着头皮,端起大海碗,饮了下去。一碗、二碗……
  江老七饮酒的速度越来越慢,到后来,饮一口咂一下嘴,尽管心里“挺住、挺住”地自我打气,但到第四碗时,已挺不住了,哇的一声,一嘴的秽物冲口而出,吐得地上一片狼藉,酒气夹杂着秽气,令人掩鼻。梅府的院丁和侍女等,在梅茜的指挥下,把江老七抬上九小姐的小花车,江老七又大吐起来,把梅茜的藕色真丝连衣裙也弄得污渍斑斑。那辆华丽的小花车,驶出不远,大轴突然折断,小花车倾倒在一条臭水沟里,把江老七跌得鼻青脸肿,满嘴啃泥。据传:江老七睡了两天三晚才苏醒过来,仍四肢无力。
  经过这一事件,大家都说,这个矮县长不简单,是一个不好对付的人物。难就难在他藏而不露,使人看不透,摸不着,猜不准。甚至有人说:矮县长貌不惊人,恰似一泓死水,波澜不惊,水面看似平静,但水深莫测,漩流密布,涌浪阵阵……
  江老七在酒桌上丢了面子,输了,然他决不会束手就擒,屈膝称臣。半个月后,适逢会理县保安团成立八周年庆典,江老七和陈瑞绶的较劲再一次展开。不!应该说是梅先生和矮县长间的较量再一次展开。不过,这一次不是豪饮,而是斗枪。
  
  四、观操斗枪
  
  县保安团成立八周年庆典,在会理县又是一次盛会。庆典是在县保安团团部的大操场上举行的。经过和梅先生的密商,江老七准备了几招。
  会理县的头面人物均出席了这次大会。唯一缺席的是县工商会会长梅耀武,是什么原因?不得而知。陈瑞绶既是县长,又是保安团团长,当然要出席的。事实上,这次阅操是专门为他准备的。梅茜照例是不能出席这样的庆典的,她虽为名媛淑贵,但在会理县,在党、政、军、团之中,她没有职务,不在邀请之列。不过她是江夫人,又喜欢闲逛,喜新鲜和热闹,所以不请自到。今天,她一身白色短袖小衫,白色短裙,玉臂纤腿细腰,除了太阳镜是墨色以外,其余都是白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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