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蚂蚁王国等十一篇

作者:爱娃·达特诺娃 等




  “请你们不要担心。”尼古拉好像自己有过错似地抱歉地说:“她是教师,是个伤神的工作,大家都知道有时会失去克制的,再加上自己的孩子还总闹腾。”医生们理解地点头说:
  “是的,在怀孕时常有这事,摆脱不掉的念头,害怕……她需要疗养……”
  “没关系,我们会好的,到了夏天我们弄一只母羊……”尼古拉语无伦次地回答说。
  医生给阿克萨娜作了处置,在给她注射一针镇静剂之后她仿佛麻木了,对什么都熟视无睹,顺从地让别人给穿上大衣,在街上阿克萨娜把无神的目光投向光秃秃的树冠上,安静地无动于衷地对尼古拉说:“是我杀死了他们,起先打死我的丈夫,后来杀死你的妻子,我只是不知道该怎样对你说。”
  “我们找个地方坐下吧!”尼古拉把她扶到一个长椅旁用手套把雪从椅子上拂去,让她坐下。
  在他那双方头皮靴旁边,麻雀无忧无虑地叽喳叫着。
  “我回来的第二天,也就是从你那里出来以后,我去找了你的弟弟。”尼古拉说得很快,恨不得一下子说到事情的本质,“喝了伏特加酒,看样子他喝了很多,他喝醉了。”我说:“把全部事情都说出来!”他开始哭了,问:“怎样处置我?”——“不处置!”——我说,总之我让他全都说了出来。
  阿克萨娜把目光从他的皮靴移向他的脸上。“你知道了?”
  “知道了。”
  “那你怎么还娶我?”
  “当时我对你说过:在我之前发生的事我都不感兴趣,你想我为什么要把你带到苏吉米尔来?是为了斩断过去,我就这样决定了。”
  “你为什么娶我?”
  在停顿中隐约听到尼古拉短促的断断续续的呼吸声。“我对达吉雅娜早就怀疑,不过总是不相信,如果当时我在那个小河边,我会把她的喉咙割断,对上帝发誓!”尼古拉粗暴地果断地用手掌掐住了喉咙,“你只是自卫,捍卫自己的生命,自己的爱情。”
  阿克萨娜第一次从尼古拉那里听到“爱情”这个词,只有此刻她才真正看清了他的脸,坐在她身边的这个人额头高大匀称,眼角布有细细的鱼尾纹,宽大的嘴总是像微笑似的咧着……
  “尼古拉!”
  “什么”
  “尼古拉,双胞胎怎么办?”她想问,“难道我还能够把什么善良的东西带到人世间来吗?”
  “双胞胎……他们怎么了?夏天就该会走路了。是啊……”他大声地呼了一口气,似乎把内在郁积的一切残余都释放出来,“你看,我们会很快习惯在这里生活,我们将养一只母羊。”
  
  
  
  5. 爷爷和孙女
  译:古橙
  文:[俄] 玛丽娅·齐明娜
  
  
  “爷爷,你明白吗,她是个傻瓜!她那里有两居室还是十居室的屋子我才不在乎呢!我和她就是合不来。”
  “你经常把头发染成紫色,你们很快就能找到共同语言了!”爷爷开玩笑地说。
  “这和我头发有什么相干?反正我不染成紫色。”我忧伤地说。
  两个小时以前,我再一次和后妈吵架了,我把门砰地一甩,跑到爷爷家来了,看见爷爷我大哭一场,哭了好长好长时间。一边号啕大哭,一边诉说我的痛苦。爷爷的耐性只有四十分钟,接着他把我按到洗脸池上,给我洗头洗脸,重新换上衣服带我出去散步,我慢慢走着,微风吹拂着我那哭得肿胀的脸……您能想象吗?穿着黑色羊绒大衣的约翰先生——我的爷爷,在他旁边走着的是我。我穿着皮革裙,头发染成紫色,不过紫色已经看不清了,被爷爷给洗掉了。可能太吓人了。我挽着他的胳膊,他的羊绒大衣暖烘烘的,我向他诉苦:“您的那个奥克萨娜·彼得罗娃,我的继母,她是个坏蛋……”
  “噢!”约翰先生哼了一声,接着兴奋地说,“从前我听到另一个玛丽娅说过完全相同的话。”
  “她和你同名,为了区别就管她叫大玛丽娅吧,我和她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也说过这句话,那时她才七岁,她的头发也像你的这样,是褐色的,你想象一下,我坐在小亭子里,情绪坏透了,她走到我的跟前说:她,你的继母是个坏蛋……”
  我爷爷也是褐色头发,本来是褐色的,现在有点花白了。爷爷是罗马人脸型的美男子。他特别喜欢冷嘲热讽,甚至可以说是恶毒挖苦,他很容易伤害别人。可是此刻我站在这里,看着这个肌肉松弛的罗马贵族,而他,温顺的目光望着远方,好像在对我说:孙女,并不是只有你有后妈。
  “我的后妈叫弗拉达,”爷爷说,“有一年夏天我们四个人:我和妹妹,弗拉达,还有纽霞阿姨,她是女工,大玛丽娅是她的孙女。我们把这段日子叫做假期。七月初我坐在小亭子里思索着怎样才能比较美好地、尽可能轻松地到另外一个世界去,心情坏得不能再坏了,就在我简直没有活路的时候,她……大玛丽娅出现了。”
  爷爷说到她名字时就再也不往下说了,再也不看我了,神情显得格外激动。
  “爷爷,那我就更加没有活路了。我能在您那儿住上一个星期吗?”我问。
  “当然,住吧!”他说,从回忆回到了现实。
  我挽着他的胳膊继续走着,踩着干枯的树叶。前方,在光秃秃的树枝纵横交错的地方露出一块天空。
  “爷爷,我想讨您喜欢,行吗?”
  “行啊!”
  “我这个紫色头发三天以后再全洗掉……”
  话音刚落他就慢慢地、瘫软地靠在我的身上,脸色煞白,张着嘴大口吸气。
  “爷爷!!”我吼叫,恨不得让全公园的人都听见。
  然后我们坐在长椅上,两张惨白的脸。他紧张地吸着伐利多药剂。我拿着硝酸甘油片,心想到底是我——小玛丽娅,还是那个大玛丽娅——我们当中的谁引起他心脏病突发。最后认定:自然是我。因为是我和他在一起而且还不停地抽烟。他对大玛丽娅充满柔情……他的嘴边上总离不开她的名字,这有害健康。而有时候,他则哼一声“嗯!”——表示知道了。我完全明白感情的历程,可是要知道,在一天之内他至少提到她十次。据说:好像正是由于这个大玛丽娅爷爷才和奶奶离婚的。
  我脑子里想得乱七八糟的。可能感觉到有家的温暖而飘飘然,开始编造起浪漫故事来。天啊,今天可以不回我后妈家了,真太幸福了!
  
  此刻大约十一点钟,奥克萨娜刚来过电话,问候完毕,她以第三人称的口吻问:“她在您那儿吗?”我说,“就算在吧!”
  接着,她按捺不住自己,像患了神经病似的向我叙述了最后通牒式的条件,要么玛丽娅立刻回家,不许这样,不许那样,第五条、第十条,明天到奥克萨娜认识的妇科大夫那里做检查,必须按时上学,自由时间应该呆在家里,等等等等……要么他们看中了一个禁止外出的非常好的学校。她说,反正她还不满十八岁。
  “没有谁把她交给你们哪,她还有爷爷呢!”
  “您看着办吧!她会给您带来梅毒的,那东西传染特快。”奥克萨娜恶狠狠地警告说。
  “什么?有过这样的先例吗?”我感兴趣地问。
  “将来会有的,她随便与人鬼混,半夜两点以前不回家,您知道……”
  我不想听完她的话,就把电话挂了。
  过了五分钟安东打电话问:“爸爸,玛丽娅真的在您那儿吗?”
  “没错儿!”
  安东松了一口气:“那就好,再见!”安东没再追问。
  “精神变态——”我想着,挂了电话。
  小玛丽娅像小猫似的蜷缩在沙发上睡着了。哎哟!说她不到十八岁,她连十七岁还没到。我的孩子,你几岁了?先生,我十六岁……可是,我的孩子,对于你这么小的年龄来说经历过于丰富了。
  教育家先生们,这小小年纪经历的事是由于你们的失误。你们的手不勤,更不必说脑子不勤了,而反过来你们却对她的激烈反应感到吃惊,她与后妈不能够一起生活,这可以理解,因为我想她们不能够同在一个屋檐之下,这可以理解,因为小玛丽娅在各个方面都比继母奥克萨娜有力、深刻、鲜明,而奥克萨娜以保持永恒的女人魅力而自豪。她们俩比起来,奥克萨娜像个可怜虫,令人惋惜,她们不在一个水平线上。但是她们俩——大玛丽娅和小玛丽娅倒是同一种特殊类型的人,你们这些亲爱的可怜虫们,你们不能把她们硬塞到寄宿学校,这办不到,你们已经从我这里抢走了第一个玛丽娅,现在又想抢走第二个,是吗?我坚决不给,既然你们治不了她,那么干脆就此了断。也许我也管不了她,试试看吧,总归要尝试去做啊。这恰好是一个机会,是可能改变一切的关键时刻,在我与大玛丽娅相识期间曾有过这样机会,可是我错过了,结果——大地烧干,生活被毁,流年似水,你开始珍惜生命。既珍惜自己的,也珍惜别人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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