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蚂蚁王国等十一篇

作者:爱娃·达特诺娃 等




  普通的单元门口,楼上二层。
  幸好,雅尔没有安铁门。大家都说,万一发生火灾或房屋倒塌的话,来抢救的人是无法打开铁门或者是来不及打开……门上的人造革让我想起那逝去的童年幸亏有了父母严格的管教,我成了一个小家碧玉似的女孩。
  我并不急着找钥匙,就站在了门口。晚饭的香气扑鼻而来。晚上十点钟,殷勤的妻子为劳累了一天的丈夫准备了丰盛的一桌饭菜。鸡的味道,炖的胡瓜,我可以想象我的小厨房,妻子像妈妈,丈夫像爸爸,他的白色双鬓和低沉的声音。啊,马上就要听到他的声音了。可能我的父母正在吃晚饭,而我,他们已经长大成人的女儿,站在这里,在门口闻香味,回忆我们的家。我知道至少乘坐一个昼夜的火车才能回到家。
  我的狗也会跟在父母的后面出来迎接我。当它把苹果从阳台上叼回来的时候会做出一副似乎把球叼回来的表情。从开始掉牙起,它很久都没吃苹果了。
  从三岁起我就开始要一只小狗。我九岁的时候,大人才送给我这个礼物。我的小伙伴们差点没因此妒忌死。二十岁的时候我把狗留给了父母。那时它已经开始长白胡子了,现在只有在第二天早上我带它出去溜的时候它才能认出我。
  我现在又在厨房里,在妈妈的小神像面前许愿,保证双倍的供奉,神像宽容地对着我微笑,闪烁着怀疑的眼神,挺着赤裸的肚子,我只要擦拭一百次,愿望就能实现。
  妈妈通常很有耐心地在圣像面前放一些五卢布的硬币,每逢她用硬币占卜的时候,硬币便哗啦哗啦地响,她在他们的卧室里也供奉着一些神像,那里简直就成了一座神殿了。
  我想从自己容身之处的美好寂静中抽身,自己很清楚,想长大为自己的命运负责,不听任何人的摆布。那就挣脱吧!现在,无论怎样,良心不会让我抱怨生活,我无法向父母倾述,有时候我很想回到从前。到处游荡,确切地说我曾经游荡过,直到现在在这里住下,在我们的小巢里,在雅尔这里。
  我满脑子胡思乱想,什么都想,就是不要出现下列场景:
  现在,钥匙在锁头里一转,推开门,看见他,正烂醉如泥地和某个婊子调情。
  还有他在家,在被窝里和两个,不,是三个神志不清的女人,她们其中的一个还抬起她那由恶习而变得呆滞的没有卸完妆的脸问:“你是谁?……”
  另一种可能是,我推开门后,一个人也没有,他不在,他去了富有而残酷的人们那里,那个倾轧和淫荡女人的世界。我无法走进,并且深深憎恶的世界。那时我只有坐在窗旁一个年久已发黑的方凳上等待天亮。
  哭泣吗?不!等到天亮然后离开,到父母那里去准备好早餐,浏览杂志,然后上班,糊里糊涂地过一天,最后睡觉。
  为什么现在想起了很久以前的事情,与自制粉肠有关的事?那时候我无论怎么洗得干净,总是觉得我身体上有种生肉的味道,他卖过肉吧?
  “姑娘们,”门又好像没锁,我把门咣地关上,可能锁头不好。
  “哎呀,只有列娜在喝酒,”奥克桑娜迷上了电视。大家都没有听见我说话。
  “回来啦!”我没有脱鞋就进到厨房,大家一起忙活起来,列娜打碎了酒杯。
  “真吉利!吉利!”奥克桑娜碰掉了遥控器,她把它从地上捡了起来,并一边收拾玻璃渣子。
  我说:“姑娘们收拾一下,趁还有地铁,我们一起到阿尔巴特街去。”
  那些虚幻的东西重又浮现在我的脑子里。我们在地下隧道里游走,坐着喧闹的火车飞驰着,几分钟就走了好长一段距离。这一切曾经有过,现在和将来同样会有。
  我只是没有感觉到姑娘们的存在,她们站在我身边,讨论坐着的那些男人,吵着,闹着。对我而言,她们似乎只是影子,好像我的思想被具体化了一样,她们就停在我的旁边,漂浮不定。
  阿尔巴特。
  这个和我一起跳着“华尔兹”舞的姑娘,很讨人喜欢。她穿着红色夹克和玫瑰色的牛仔裤,凉鞋有点大。因此鞋掌还没踩上,凉鞋就已经哐当直响。
  “你叫什么名字?”毫无疑问,她喜欢列娜。
  灯光晃了一下我的眼睛,不,是我自己眨了眨眼睛。大胡子乐师们愉快地演奏着一首首曲子。旁边的麦当劳快餐店里闪烁白色的灯光。但是这里更暗些,只有一对旧灯,行人也很少,只有一些冶金工人。他们开始挑逗我们:“喂,喂!”
  奥克桑娜陶醉了,解开头发,开始随着音乐的节拍舞动着。她的双手摆动灵活,似乎在画一幅从未见过的画。
  “列娜!”列娜自我介绍说。
  “斯维达!”那个姑娘回应。
  “斯维达,来,这样。”列娜双手伸直,紧紧握着斯维达的手腕。她们像美丽的陀螺一样旋转飞舞,我记得,我们就像孩子一样。她们的手指变白了,飞舞着,但好像比我们想象的要有力。我和奥克桑娜惊呆了,我们看着,微笑若隐若现。
  就连乐师们也想追赶她们的节奏,演奏得越来越快。列娜灰白色的头发,斯维达有点不自然的微黄头发像一道闪光的波浪在空中飘舞。
  当最后一个音符戛然而止时,她们双双倒在地上,她们开始哈哈大笑,时而对望,时而把头往后仰着。
  我把斯维达扶了起来,奥克桑娜把列娜扶了起来。斯维达一身酒气地对着我——
  “谢谢!”
  在茫茫的夜色里此刻之后浮现出什么。
  也许我们没有感觉到她曾在我们身边跳舞,但是现在她开始一瘸一拐地绕来绕去,碎步踏遍我们的露天跳舞场,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恶臭味。她向我们走近!
  她穿着一件满是补丁、被水洗得没有弹性的外套,外套里还套着一件运动衫,很明显,运动衫里还套着一件什么衣服。她一瘸一拐的。似乎每一步都在度量什么似的。一双用什么缠着的皮鞋,近似烟灰色因而显得脏兮兮的。散乱的头发已出现白发,耷拉着一缕,粘在凹凸的脸上。如果要不是这双眼睛,眼睛有点野性,神秘莫测,令人生畏,眼睛好像围在这个流浪女脖颈上那块大红布的反光。
  哎呀!她倒了下去,屏息不动,似乎在嘟噜着什么,然后跪着,抱着双腿,抓住了自己的短头发,用力地往下拽。啊,她蹲着欠了欠身,把双手往旁边一伸,脑袋往后一扬。我们觉得,现在这个皮下的软骨会把她的小脖子折断。
  啊!她叫了一声,又低下了头。
  我听出这里面有问题,就拖着姑娘们朝麦当劳快餐店走去,我后面一直传来“哎哟,哎哟……的声音”。我们继续往前走着,我不敢回头。
  “列娜,现在几点钟?”斯维达问道。
  “十二点。”
  “哎呀,姑娘们,我该走了,我能亲吻你们吗?你们真是太棒了。”
  “我们也要亲你一下。”列娜替大家答应了。
  他们一一和斯维达吻别,最后一个吻别的是列娜。斯维达一边紧贴着她,一边抱着不动。列娜轻轻地把自己新认识的女友推开。
  “再见,斯维达。”
  “再见。”
  她很着急,简直是在狂奔。她从上衣兜里掏出粉底盒,边走边擦汗,又从另一个兜里掏出口红。
  “她什么地方长得像你妹妹。”列娜看着她的背影。
  “走路的样子。”我点点头。
  “父母简直疯了,她一个人在那里,在美国怎么样。”突然她跳了一下,双手举在头上,拍着手喊道“哎哟”。
  “像你们在这里,她就一点也不担心吗?”奥克桑娜问道。
  “他们就是那个样子的”
  “那我们这里呢?”奥克桑娜不想住嘴,说道,“但是通常差别并不很大。”
  我们站了一会儿,然后去找斯维达。
  在城市街心花园,我们没有看到穿玫瑰色牛仔裤的她,她转进了一个胡同口,而我们刚想回去,又想碰运气般地继续往前走,朝着中心花园的方向走去。
  从她们手的剧烈动作和匀称的大腿已经表明发生了某些事情。在她们神经质的微笑和故做放荡的举止中看出她们低低地俯身在汽车的有色玻璃窗前,她们在那里叫着我的好妈妈——这只不过是可笑的冷漠。就连她们的笑声也是冷漠的,这笑声在空荡的胡同里传出轻微的回声,它使我恐惧。她们仿佛在吸烟,红色的嘴唇叼着烟。她们的脸上涂着脂粉,看不出年龄,上了年岁的妓女混杂在身材纤细的早熟年轻女孩之中。在永不熄灭的明亮橱窗中回响着女人们站累了倒换着脚而发出的高跟鞋的“嗒嗒”声。除了豪华和不特别豪华的顾客汽车,在姑娘们身边还停着一辆微型汽车,她们是来到各个“点”去的纠察队员,现在,这里是个“点”,我们几个女友看着裸女都吓傻了。
  奥克桑娜意外地呕吐起来,我们把她架起来,往地铁站赶去,在路上时,她突然激动地重复:
  “她们还得生孩子!”重又呕吐。
  在车站候车室旁,我急忙地说:“姑娘们,我马上回来!”
  不等她们回答,我就冲向了自动电话亭。
  “喂——”
  “雅尔,你在家吗?”我用尽最后一点力气大声喊道。
  “我早就回来了,你在哪里?”
  “你在家做什么?”
  “等你啊,晚饭早就凉了,你上哪儿闲逛去了?”
  “我就和女伴在一起。”
  “要接你吗?”
  “当然要!雅尔!”
  “怎么了?”
  “你是我最爱的人。”
  “我也爱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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