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2006年第4期

蚂蚁王国等十一篇

作者:爱娃·达特诺娃 等




  
  齐娜伊达开始吃苹果,掰下几小块递给叶甫盖尼奇。
  叶甫盖尼奇嗅嗅苹果,很斯文地咬了几口。
  晚上卡兹诺夫来了,付给我和库兹涅佐夫应得的报酬,皱着眉头说:“你把这畜牲送人算了,别带着它来上班。把一只老鼠和‘公司清算’的广告牌弄在一起像什么话呀!”
  我试图反驳,可是卡兹诺夫并不想听。
  齐娜伊达安慰地说:“没关系,可以给它买个笼子,明天我带些锯末来。”
  我想也许是吧,如果有个窝的确不错。她还是一个挺不错的人,善解人意。
  
  第二天来了一个新手——大爷,围了一条鲜艳的围裙,上面写着“热点休养证”。他没有经验,滑稽可笑。当别人把他所发的广告单扔在地上,大爷摇摇头,又委屈地耸耸肩,捡起来,小心翼翼地展平,重新分发。
  “大爷,”库兹涅佐夫劝说道,“不要白费心机,省省劲儿吧!”
  大爷沉默着,他并不指望和我们打交道。可是库兹涅佐夫不愿这样,时不时地送酒给老头子喝。傍晚大爷和我们就混熟了,开始聊起他的生活:比如他的战友在战争中被炸断了一条腿,那时他第一次意识到人世间的不公正。
  齐娜伊达兴致勃勃地问这问那,很快就变成他们两人之间的谈话。我隐隐约约听见她向大爷抱怨,说自己爱得太深,因而忍受着非人的痛苦。大爷却说:“这不是爱情,不可能有爱情。”
  齐娜伊达问道:“不可能有爱情,这痛苦又是什么?那么我经历的是什么?”
  “这……”他说,“这是生活给你带来的痛苦,你走投无路,整天像只无头苍蝇,东撞撞、西碰碰,突然就撞到某人,你就整天地思念着他,为了不虚度时光,你开始试着去解释那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于爱情的东西。”
  “是、是、是!”齐娜伊达愉快地赞同道,“是,就是这样——她很乐意用思念这个词来形容爱情。你真是个智者!”
  大爷得意地回答道:“这算啥,都是我胡诌的。”在他的脑袋里有如此深刻的真理,这样的真理来自于所有的生活经验,也许会拯救全世界。
  “那就说给我们听听,”库兹涅佐夫微笑地问道,“说不定也能拯救我们。”
  “我真是不想在你们身上浪费时间,要说也得上电视说去。”大爷说,“那样全国观众都能知道……最好从演说中一点不被删掉……这样的话……”
  我和库兹涅佐夫抽着烟,对视了一眼。大爷还在抽“普利马”,解释说:“其实我不应该抽烟,肺都腐烂了。”
  
  卡兹诺夫来了,付给我们一天的工资后就走了。
  齐娜伊达也开始收拾东西,她说:周五是她的生日,打算邀请大家去做客,只是地点没有定——因为她不喜欢别人去她家。现在正好是四月,生机勃发,春情激荡,到处都是对对情侣。我和库兹涅佐夫点点头,但是我们清楚:要是不在家里——她的地盘过生日,这就意味着:蛋糕、沙拉——休想!更惨的是一切东西都得由客人掏腰包。
  当齐娜伊达一瘸一拐地往家里走的时候,只有大爷说道:“应该尊重!应该的!”
  大家决定为她祝贺生日,她是一个不幸的女人,孤苦伶仃,而且如此痴情。
  提出两套方案:最节俭的一套——提着波尔多红葡萄酒去公园庆祝;最奢侈的一套——请她去餐馆吃一顿。大爷极力证明要办得阔绰一些,要玩得尽兴一些,甚至最后还要放焰火助兴。我和库兹涅佐夫坚定地捍卫我们对大自然和清新空气的热衷。
  最后达成协议:先去麦当劳吃饭,再去公园喝酒。大爷乐颠了。
  
  在家里,被遗忘的叶甫盖尼奇待在罐子里头,用爪子使劲地挠着玻璃。我看见它那徒劳的努力,望着它那双无助的眼睛,感到它在恨我。
  我把它从罐子里取出来,放在肩上。小老鼠习惯性地嗅了嗅,从那条熟悉的小路上溜到衬衫里面。为了不让它委屈,我开始给它讲述一些刚刚发生的事,讲大爷的故事,还有齐娜伊达周五的生日聚会,还说她将在日内给它带锯末,那样叶甫盖尼奇就可以有一个真正的窝。
  叶甫盖尼奇听着,闷闷不乐。
  我说:这样的事我们不大会安排,难道我和库兹涅佐夫都不会生活吗?顺便说说,我想起了冉卡•古谢夫——我读工程技术专业时的同班同学,这家伙很会生活。你看,他说到我家小住一周,结果就一直住下了。
  那时我还在餐馆做接待生——穿着制服站在门口。冉卡说让我替他说点好话,他也争取做个服务生。
  当然很快我就被炒了鱿鱼,也就没太注意他的消息。过了一年,听说他自己开了一家餐馆,更确切的说,整个一个剧院。
  把椅子换成了沙发和带扶手的摇椅。服务生(冉卡亲自从国立戏剧艺术学院挑选的大学生),举止亲昵,总能讲些笑话让你开心,她们还会应顾客邀请陪着喝酒,为顾客点烟,参与任何闲聊,让那颗澎湃的无节制狂饮的心变得轻松平静。要是听到打碎杯盘的响声,却鼓励说:“走运了!”如果刚进来的人手里拿着菜单,他们则客气地问:“想吃点什么?”
  有时候,冉卡就是舞台上的主人,说说祝酒词,邀请太太们跳舞。
  餐厅有了自己一帮常客。冉卡穿梭在餐桌之间,招呼着客人:“谢尔盖•伊万内奇,谢列兹涅夫的别墅你买了吗?”“这两天咋样?”“不,德尼森科还没有出现?”新来的客人也很容易熟悉这一切。饭桌之间也就生出了哥们儿意气。
  人们蜂拥而至,没有座位。大把大把的钞票都进了他的兜儿,服务生也捞了不少小费。
  我去过那两次,见到脸颊绯红的姑娘玛莎,叉着腰(她表现为一个恶妇),责备那些松开领带喝得醉醺醺的男人,他们粗鲁地狂笑。其中一个推搡着另一个的胳膊说:“真像你的,对不?”
  直到有一天在公园里冉卡遇到一位太太以前(这是一件又陈旧又无趣的故事),餐厅生意总的来说还算红火。那位太太翻着一本外国杂志,冉卡就坐在她旁边,喝着自己必备的“Holsten”,不时瞟她几眼。一切相安无事。突然,一团巨大的鸟粪从天而降,直接掉在杂志美丽的彩页上(而且还粘在她一缕头发上)。太太惊恐地尖叫了一声,好像在骂:“俄罗斯,他妈的!”(听得不太清楚)
  要知道,冉卡是个爱国者,当然会很气愤,准备为本国麻雀辩解,可是这个外国女人有几分姿色,他便改变了初衷,非但没有捍卫国家的尊严,反而骂起那只可怜的麻雀。他回去后解散了自己的剧院,打发了厨师,便飞去了美国,永远。
  
  这就是我想说的,叶甫盖尼奇,有些人很会生活。
  叶甫盖尼奇安静了下来。
  睡觉之前,我把它放回罐子。它在里面孤单地蜷作一团,仿佛在沉思我给它讲的事儿。
  
  星期五下班以后,按事先约好的那样去了麦当劳。
  齐娜伊达穿着牛仔裤,有时她会忘记拉上拉链(我们仨同时移开视线,不打算告诉她,),她也清楚类似这样的事儿,经常用手摸一摸拉链。
  库兹涅佐夫吃起巨无霸来笨手笨脚的,番茄沙司到处滴,因此他不好意思地说:“一切都好,只是这儿不让抽烟。”
  “没关系,走吧!去散散步”大爷说。
  的确,我们的节日过得并不开心——我们所有人都明白这点,太爷总是唠叨着“散散步”。
  人们来来回回的,只顾吃东西,把胃塞得满满的,很快袋装食品就被吃光了。我们一直坐在那儿,坐了很久,长时间坐着,似乎想延长我们的愉快心情。
  最终库兹涅佐夫,还是抵不住香烟和波尔多红葡萄酒的诱惑,说道:“吃的差不多,马上精彩的节日就要开始了。”
  一路上装着酒瓶的塑料袋奏出了清脆的旋律,预示某种欢乐的到来。
  波尔多红葡萄酒很棒。我们把甜美的话语都献给了齐娜伊达:你是世上最善良,最富情趣,最美丽的人。她感动得热泪盈眶,也就忘了检查自己是否拉好拉链。我们轮番向她倾诉自己的爱意。
  大爷由于自己上了年纪,(也许是由于伏特加)又聊起陈年往事,又回忆起混淆了思念与爱情的事儿。他变得语无伦次,只是不断重复:“应该把话说出来,应该把真理告诉人们。如果没有告诉给人们,我是不会这样平静地死去,要知道应该拯救所有的人,拯救他们。”总之照库兹涅佐夫的话说,他把自己看作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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